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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我跟她说起前世。

秦昭和佳乐郡主情深义重,我这个发妻却成为蛇蝎心肠。

身为当家主母的权力,也被一步步架空。

整整七年,我从温婉端庄的诰命夫人,沦为世人口中的毒妇。

他们欺我辱我,最后只因赵佳乐一句“我不想做妾了”,他们便都迫不及待要我的命。

明明,我是愿意和离的。

桃枝听完,已是泪流满面:

“他们……他们竟然如此欺辱你!”

我握住她的手,“这一次,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。”

很快,我苏醒的消息就传了出去。

秦桑哭哭啼啼地跑进我的房中,满脸急切。

“母亲,你终于醒了,哥哥的腿断了,祖母也病倒了,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。”

我半靠在床上,没有理会她的话。

她哭了半天,终于说出真正的来意。

“母亲,前些日子,宋家不是托人来提亲?

“女儿想了想,虽然宋家门第不高,但女儿有母亲帮衬,想来嫁过去,日子也不会难过。”

我差点气笑了。

宋家门第不高,但宋家夫人为人和善,内宅清明。

宋家嫡子更是新科进士,人品高洁,不过五年,便会官拜侍郎,前途不可限量。

前世我为她找了这桩亲事,她却看不上,以死相逼拒了这门亲。

后来借着佳乐郡主的人脉,最终嫁给郡王世子,但只是个妾。

世子后院一堆女人,各种腌臜手段层出不穷,她根本无力招架,活得像个怨妇。

回了娘家,却将错误归咎在我身上。

她怪我不为她筹谋,当初不坚持和宋家结亲。

她还喋喋不休,桃枝打断道:

“大姑娘,宋家也不是傻的。”

秦桑不可置信地看她,又拉着我的手撒娇。

“母亲……”

我微笑着对她说:“桑儿,如今别说高门士族,便是普通的清白人家,也不会同将军府结亲。”

她愣在原地。

10

我“病重”之后,便不大管府中的事。

婆母在身边嬷嬷的教唆下,趁机拿走了管家之权。

如此,我正好安心养病。

转眼到了四月,太后娘娘的生辰,在宫中设宴,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皆受邀参加。

秦昭如今还是将军,我与婆母都有诰命在身。

但我是个“重病之人”,便由婆母带秦桑进宫。

她们本想着,太后那般疼爱佳乐郡主,怎忍心看她名节受损。

只要太后点头,秦昭娶了佳乐郡主,那岂不是皆大欢喜。

做妾不行,那给她一个平妻之位总可以了吧?

可事情远远出乎意料,她们回来后,就像是霜打的茄子,失去生机。

婆母身边的嬷嬷连夜来禀告,说是宫宴之上,太后身边站着佳乐郡主。

太后还道,这些时日,佳乐一直住在宫中,陪她说话,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。

嬷嬷一阵唏嘘,“太后说完就问老夫人,‘秦将军眼里还有没有哀家,有没有皇帝?让哀家的侄女儿给你家做妾,你怎么敢的?’

“老夫人不敢说话,只磕头谢罪。

“太后当即就下懿旨,夺了老夫人的诰命。

“本是连夫人你也要受到牵连,可是有舅夫人和众多夫人为您求情,此事便过去了。”

桃枝奉上一包银子,“劳您跑一趟。”

嬷嬷接了银子,喜笑颜开地走了。

翌日,宫里果然来了圣旨。

婆母没了诰命,秦昭也成了戴罪之身。

有陛下和太后为佳乐郡主撑腰,流言不攻自破。

于是话题中心,只剩下秦家。

婆母气得要死,却无可奈何。

11

春去秋来,又过去三年。

漠北传来噩耗,秦昭战败,丢了八座城池。

陛下大怒,气得要将秦昭流放。

经过我兄长的苦劝,最终改为砍头抄家。

搬出将军府时,除了每人一身衣物,什么也不能带走。

婆母藏在怀中的翡翠镯被搜出来时,她终于受不住打击,吐出一口血。

这三年,她执掌中馈,拼命搜刮财物,却为国库做嫁衣。

我宽慰道:“母亲,做人心胸要宽广,万事想开些。”

这是前世她对我说的话,如今一字不差还给她。

婆母的心胸显然不够宽广,两眼一黑晕了过去。

秦桑扶着她,满脸嫌恶。

秦越趴在小厮的背上,眼中全是戾气。

我抬头望向天空,长舒一口气。

终于结束了。

我在城中租了个小院,带着一家老小住进去。

仆人全被打发走了,只剩下五口人,整日清粥白菜,日子清苦无比。

过了几日,我醒来之后,不见秦桑。

她留下一封信,说是追求爱情。

又过了几日,桃枝打探到,她倒不是与人私奔,只是给一富商做了外室。

我不欲管她。

月余后,秦昭归来。

入城当日,我贴心地带着婆母,去见他最后一面。

军队逐渐靠近城门,百姓夹道。

秦昭骑着高头大马,志得意满,倒像是风光凯旋。

在他身旁,是男装打扮的佳乐郡主。

两人时常对视,眸中情意满满。

等秦昭到了跟前,婆母哭喊着便要扑上去。

秦昭连忙下马,磕了三个头。

佳乐郡主也学着他的动作,给婆母磕了头。

婆母愣了愣,“儿子,这位是?”

佳乐郡主羞涩一笑,散开一头乌发,顿时成了个娇俏的美人儿。

周围一震惊叹之声。

秦昭脸上带着得意,朗声回道:

“母亲,此乃肃国公府的佳乐郡主,她对儿情义深重,不辞辛劳,在漠北照料儿三年。

“此番回京,儿欲娶佳乐为平妻。”

这一世,倒给了个更好听的名声。

婆母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。

周围鸦雀无声,秦昭有些意外。

毕竟前世,他说完这段话后,百姓们可是异常热情。

他们称赞佳乐郡主勇敢、重情、不慕虚名,说他们天生一对。

可现在,百姓只用鄙夷的目光看他。

他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,又转头吩咐我:

“沈氏,大婚的事宜便由你安排,务必尽善尽美。

“佳乐身份尊贵,又陪我受了三年的苦,定要给她最好的。”

终于有人忍不住,“打了败仗还这么嚣张,真是不要脸!”

“就是,这个女人也不是好东西,丢人现眼。”

“难怪秦家夫人重病三年,原是被这两人气的。”
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将二人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
秦昭这才发觉不对,求助般看向婆母。

婆母缓了半天,吐出一句:“将军府已经没了!”

秦昭不信,立刻翻身上马,才踏进城门,便有人将他羁押。

刑部侍郎拿出圣旨,神情严肃。

“嘉顺七年四月初八,帝诏曰:

“镇北将军秦昭,深蒙圣恩,委以重任,然其骄奢淫逸,重色轻君,致漠北战事失利,十恶不赦。

“今革除其一切职务,踏入京城之时,即刻推出午门斩首。”

圣旨读完,婆母受不住刺激,晕了过去。

秦昭不可置信,怒吼:

“不是这样的,陛下明明是下旨赐婚,将佳乐与我做妾!”

周围人只当他疯了。

他被拖走时,我脸上挂着浅笑。

他愤怒地盯着我,“沈蕴仪,是你害我!”

我笑意更甚,无声说出两个字:“活该。”

身后,佳乐郡主还在大喊:

“昭郎,你放心,我去求父亲和姑母,一定把你救出来!”

随后,她马不停蹄跑到肃国公府前,说自己是佳乐郡主。

一群百姓在府前围观,只见她被毫不留情地赶走。

后来,她找到我。

12

佳乐郡主……不对,赵佳乐披头散发,早已没了高贵的郡主模样。

此时,她站在我面前,眼神中带着愤恨:

“沈蕴仪,你也重生了。”

我心中诧异,面色却很平静,“这位姑娘,你在说什么?”

原来他们都重生了,那可真是……太好了!

从云端到地狱,这种感觉不好受吧。

赵佳乐逐渐疯癫,“是你让人散布流言,毁我名节,断了昭郎的后路。”

我笑了。

是又如何?

不仅如此,我还给肃国公递了封密信,为他出谋划策。

要不是我,他哪里能注意到,府中还有明珠蒙尘。

肃国公府中那位才貌双全的庶女,比只会丢脸的嫡女赵佳乐,更适合做郡主。

她咬牙切齿,“等我回到肃国公府,定要将你千刀万剐!”

她似乎还没意识到,已经没有那个机会了。

“贱人,是你害我儿子!”

桃枝扶着婆母走来,还没到赵佳乐跟前,婆母就举起拐杖,作势要打她。

赵佳乐只得慌忙躲避。

婆母紧追不舍。

追逐间,她们跑进了秦越的房间。

心心念念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,秦越有刹那愣神。

赵佳乐大叫,“秦公子救我!”

眼看婆母的拐杖要落下,秦越将赵佳乐护在怀里。

一声闷响。

所有人都愣了。

汩汩鲜血从秦越额头冒出,赵佳乐急忙帮他擦拭。

亲密的动作让婆母更加气氛。

也是,才害死儿子,又勾搭孙子,她哪里能忍。

又将拐杖举起,秦越一急,生生用手接下。

随后他用力一推,婆母摔倒在地,后脑勺磕在门槛上,顿时陷入昏迷。

秦越呆呆地望着地面,有片刻失神,许久,他口中喃喃:

“不是这样的,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
13

京兆府的人到时,婆母已经没了呼吸。

我正伏在尸身前哭泣,看上去好不可怜。

为首的衙役安慰道:

“秦夫人节哀,还请您说说,这是怎么一回事。”

我哭哭啼啼,看着赵佳乐,又看秦越,一言不发,只哭得更大声。

衙役只好去问桃枝。

桃枝捏着帕子擦泪,一五一十将经过说了:

“若不是这女子,老夫人也不会生那么大的气,何至于没了性命!”

秦越和赵佳乐被押解在地,衙役冷脸问赵佳乐:

“你是何人,与秦老夫人可有旧怨?”

赵佳乐冷笑一声,语气高高在上。

“我乃肃国公嫡长女,陛下亲封的佳乐郡主,你敢对我不敬!”

三年前,陛下为保漠北战事顺利,下令不准将京中之事传播过去。

因此,赵佳乐到现在都不知道,她的位置,早已被庶妹顶替。

衙役一巴掌打在她脸上。

“大胆!谁不知道佳乐郡主嫁去了清河郡,岂容你攀咬?”

赵佳乐如遭雷击,“怎么可能?父亲和姑母怎么会舍弃我?”

秦越挣扎着,想要给她安慰。

可他自身难保。

衙役将人带走时,恰好在门口碰见兄长。

他担心我也出事,急忙过来。

见我安好,也放心了。

倒是我的好儿子秦越,好似看见救星:

“舅舅,你救救佳乐,此事与她无关!

“是母亲!沈蕴仪!都是她的算计!

“是她故意挑拨,我才会失手杀死祖母!

“她蓄意报复亲儿子,根本枉为人母!”

兄长满脸震惊,总算是明白,为何我情愿装病三年,也要毁了秦家。

他狠狠一巴掌打在秦越脸上,话中饱含痛楚:

“你自出生起,我待你犹如亲子,但是,这只因你是我妹妹的孩子!

“她生你养你,含辛茹苦,竟不如养一只畜牲!”

兄长站在我跟前,已是红了眼睛。

“今日,跟哥哥归家。”

我鼻子一酸,蓄了三年的泪,终于落了下来。

14

从永安侯府出嫁那年,我刚满十六岁。

彼时青春年少,不知何为忧愁。

出走半生,归来已是不惑。

兄嫂怕我受委屈,特意筹备一场宴会,几乎给全城的世家夫人都下了帖子。

他们只为告诉所有人,没了秦家,我依旧是永安侯府的姑奶奶,整个沈家都站在我身后。

我在挑选做衣裳的布料时,兄长来了。

他面色平静,隐隐带着怒意。

“果然不出你所料,肃国公府的人意图带走赵佳乐。”

我从容一笑,“毕竟是亲生骨肉,血浓于水。”

说完我想起自己所生的秦越和秦桑,只觉得讽刺。

兄长的眼中满是心疼,“妹妹,接下来,你想如何?”

我扶了扶鬓边的步摇,一如既往的温婉端庄。

“这等有趣的戏,自然是邀请全城百姓一起欣赏。”

……

两个时辰后,一辆马车悄悄从京兆府后门离去。

未走多远,到了路口,忽然侧边撞上另一辆马车。

被撞的那辆,车厢倒在地上,发出巨大的声响。

周围百姓顿时被吸引过来,将两辆马车围在中间。

众目睽睽之下,赵佳乐捂着额头,从车厢里爬了出来。

立刻就有秦府旧仆站出来指正,“这人明明是杀害我家老夫人的凶手之一,居然逃狱!”

赵佳乐还想狡辩,又被那嬷嬷骂了回去:

“我亲眼看到,你和秦家公子合力,杀死老夫人。

“被衙役抓到时,还说自己是肃国公府的郡主娘娘,简直不要脸!”

车夫眼看事情败露,趁乱溜之大吉。

而有眼尖的百姓发现,赵佳乐似乎就是那个和秦昭一起归来的女人。

城门口,秦昭可是亲口承认,她就是佳乐郡主。

又有人提起三年前,“当初都说,郡主娘娘与镇北将军私奔,难不成是真的?”

“很有可能,要不然,堂堂战神怎么会战败?定然是和女人厮混,忘了怎么打仗。”

众人越说越觉得有理。

趴在地上的赵佳乐脸色惨白,声嘶力竭地吼:

“昭郎战败,只是时运不济,才不是因为我!”

百姓不听她的话,他们只愿相信自己推测出来的结果。

“她害得将军打败仗,又害将军之子杀死祖母,真是个祸害。”

“居然还逃狱,难不成是国公府想救她?”

“可是国公府不是有一个郡主娘娘了吗?”

众人越说越起劲。

许久,远处传来一声高喝:

“传太后口谕——”

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路,肃国公夫人同宫中的人一起到了。

我下了马车,和众人一同行礼。

肃国公夫人的眼神落在赵佳乐身上,眼神冷冽,像是生气,又像是怒其不争。

赵佳乐知道自己的救星来了,眼泪簌簌掉下来,看上去十分委屈。

肃国公夫人心软了,高高在上地开口:

“传太后口谕:听闻有女子假冒郡主,藐视皇亲,将其带入宫中,由哀家亲自惩治。”

这是只当众人是傻子,铁了心要保下赵佳乐。

众人即便内心清楚,什么“惩治”,不过是个幌子。

可谁又敢顶撞太后?

此时,道路的另一边,又传来一道声音:“佳乐郡主到——”

15

又一华服女子款步而来,满头珠翠,腰间环佩叮当,明艳不可方物。

在她身侧,站着一年轻男子。

二人先是给国公夫人行礼,而后才道:

“佳乐昨日才从清河回来,本想着今日去给母亲请安,就听说有人冒充我身份,特意过来瞧瞧。”

她蹲下身,捏住赵佳乐的下巴,面露讥讽:

“与本郡主倒是有几分相似。”

男子拿帕子擦了擦她的手,语气宠溺:

“莫要沾染脏东西。”

国公夫人气得咬牙,“这点小事,何苦兴师动众。”

佳乐郡主笑着点头,“母亲说的是。”

她身旁的男子却道:

“这女子的能耐倒是不小,能从京兆府的大狱里逃出来。”

京兆府尹看了半天的戏,突然被点名,诚惶诚恐。

“是下官办事不利,请崔世子见谅。”

崔世子漫不经心道:“无妨,小事罢了。”

府尹刚松一口气,下一瞬,一把利剑划过赵佳乐的咽喉,剑身没有沾染一丝血迹。

三息过后,鲜血从她的脖颈喷涌而出。

桃枝慌忙捂住我的眼,“姑娘,快别看。”

人群骚乱起来,肃国公夫人大怒,“你、你!”

崔世子神情不变,态度甚至称得上恭敬。

“举手之劳,都是小婿该做的,岳母不必道谢。”

肃国公夫人一口气上不来,倒在地上。

崔世子拉着佳乐郡主的手,淡淡吩咐。

“将岳母大人送回府。”

然后转头看向京兆府尹,“收尸的事,就麻烦大人了。”

府尹差点给他跪下,“不麻烦,不麻烦。”

于是那对恩爱夫妻愉快地离去。

16

又是一个艳阳天,永安侯府举办百花宴。

宾客如云。

没人再叫我“夫人”,她们称呼我为“沈大姑奶奶”。

兄长很是高兴。

宴会快要结束之时,出现一个我没想到的客人——佳乐郡主。

她摒退丫鬟婆子,来到我面前,道了声“恭喜”。

我朝她福了一礼,“谢谢你帮我。”

害死赵佳乐之事,她一人全抗了下来,连带着之前我不小心留下的破绽,她也一并认下。

清河崔氏势大,太后也无可奈何。

她还了一礼,脸上挂着心照不宣的笑意。

“全当回报当年之恩。”

三年前,她还是肃国公府最不受宠的庶女,却因流言,顶替了嫡姐的位置,从此一路康庄大道。

说起来,确实算我帮到她。

宴会散去。

佳乐郡主和夫婿携手而归。

夕阳下,她腰间挂着的铃铛闪着金光。

我忽而想起,许多年前,我还没有历经沧桑。

某日赴宴,一个女孩在荷塘边哭泣。

我问她为什么哭。

她说:“姐姐欺负我。”

我把亲手编的铃铛系在她腰间,告诉她:

“那你要努力,比她优秀,优秀到她承担不起欺负你的后果。”

那个女孩似乎叫——

佳音。

(完)

作者:雪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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