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一直都知道,宋祁川娶我进宋家不过是为了反抗家族的安排。
但我依旧甘之如饴,因为……我爱了他十年。
只是可惜,也只能爱十年了。
从肿瘤医院出后来,我将写着‘虞岁’的病历本撕掉,然后丢进垃圾桶里,掩埋了所有。
打开手机,我给闺蜜商枝拨打了电话,接通后我故作轻松的说:“确诊了,肝癌晚期。”
“嗯,没事,打算出去走走看。”
“要出去玩吗?陪我一下嘛,就当送我一程。”
笑着挂断电话后,我靠着车椅,眼泪慢慢滑过鼻梁,来到嘴角。
尝了口,嗯……眼泪是涩的。
回到别墅,我才发现很少回来的宋祁川居然会出现在客厅。
我忙放下包包走了过去,语气里带着欣喜:“今天怎么回来了?”
他将手里文件盖上,瞥了我一眼:“爷爷让回一趟老宅,该出发了。”
我扬起的嘴角微微发僵,但也习以为常他这种临时决定:“好,我换一身衣服就来。”
“见个老人而已,没必要打扮讨好。”宋祁川起身朝着门外走去,丝毫不在乎他的话是否会让我心疼。
收敛好心情,我转身跟上他的步伐,正要拉开副驾驶却被他眼神制止:“坐后面。”
我瞬间清醒,想起他曾警告过,副驾驶的位置谁都不允许坐。
我回到后方坐好后,打趣地说:“这样感觉好像把你当司机了。”
车内一片寂静,好在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漠视,转头打开车窗慢慢欣赏外面滑过的风景。
一路无言,半小时后我们来到了宋家老宅。
看着眼前宛如城堡的宅子,我再次感慨。
在虞城,宋家的地位要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认第一,所以当我要嫁到宋家时,周围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和嫉妒。
可其中酸涩也只有我自己知道,纵使我如愿成了人人羡慕的宋太太,也永远无法走进宋祁川的内心。
目光不自觉瞥向停靠在一旁的保时捷,最终视线停留在副驾驶,那个唯一能靠近宋祁川的位置。
收回视线,我跟着宋祁川进了老宅。
老爷子哪怕年过八十,头发鬓白,那双眼依旧带着犀利,让我不敢直视。
“爷爷,我们来了。”
老爷子点了点头:“祁川来和我下一盘棋。”
“好的。”
我当即了然,老爷子应该和宋祁川有话要聊:“爷爷,那我先去后花园逛逛。”
“嗯。”老爷子点了点头。
我聪明的转身离开,一来到后花园就看到了宋祁川的表妹,宋玲玲。
宋玲玲脾气刁钻,为人虽然不坏,但对我那是敌意满满。
“哟,我当时谁呢?原来是麻雀来了呀?”
我笑了笑,转身就想走。
谁知道宋玲玲却快步走来,拦住去路:“跑什么?看到小姑子不会打招呼吗?”
我深吸口气,告诉自己这是宋家,不要动怒。
可内心又挣扎,反正都要死了,我真的要这么委曲求全吗?
就在我权衡利弊的时候,宋玲玲抓着我的手就往后走,等我反应过来,已经站在了老爷子他们下棋的窗户下面。
我看着宋玲玲挑衅的目光,清晰的听到了上方两人的对话。
老爷子说:“那虞岁观察下来,除了懦弱也没什么坏心愿,要折磨虞家没必要拿养女下手,给她笔钱让她消失吧。”
叮的一声,是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。
属于宋祁川的虞润嗓音也随着响起:“还没让她对虞家产生怨恨,现在丢,可惜了。”
我这一刻才知道,自己于他而言……只是一枚怨恨的棋子。
回到花园,我看着面前的宋玲玲,嘴角微扯:“所以。”
宋玲玲一愣:“听到我哥都那么说了?你不应该直接滚蛋吗?”
“要是我不呢?”我忽然不想装那小百花了。
宋玲玲表情无语:“真是自取其辱,那就等着吧,今晚送你一场好戏!”
说完,她就撞开我的肩膀,高傲离开。
我站在那里,迎着寒冷的秋风,只觉得整个人都跌入了阴冷的水底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,我静静打量着面前的宋玲玲,忍不住思考她口中的好戏大概什么时候到来。
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属于什么心理,就是好像人都要死了,干脆破罐子破摔。
也许是心灵感应,大门那边居然传来了动静。
宋玲玲连忙起身奔了过去,离去前看我的眼神,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……
我低头笑了笑,随着高跟鞋声渐行渐进,我感受到身旁宋祁川身体的紧绷。
带着好奇,我转头看了过去,手中的筷子瞬间捏紧,怎么会是她!
宋玲玲身旁的女人也朝我看来,目光打量了一番后就将视线对准了我身旁的宋祁川。
绕指柔般的嗓音随即响起:“爷爷,祁川,我回来了……”
我干坐在那里,整个人像是喝了一瓶烈酒般,木得半点知觉都没有。
结婚前我就知道宋祁川心里有个白月光,也知道当白月光回来的时候,自己就要乖乖退出。
只是有点可笑,早上得知肝癌晚期,下午得知丈夫给自己埋好了陷阱,晚上……
我手抖着放下筷子,尽可能保持着镇定。
宋玲玲似乎一直在观察着我,见我表情不对,笑着说:“静雨姐,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?”
梁静雨深深看了眼宋祁川,笑着点头:“嗯,不走了。”
“爷爷,我还有点事,先带岁岁回去了。”宋祁川起身,拉着我要就跟宋玲玲她们擦肩而过。
这时,梁静雨竟然扯住了宋祁川胳膊,眼含泪光:“祁川,你是在躲我吗?”
站在两人身后的我,忽然笑出了声,没办法……眼下这情况太荒唐了,月光回来,月光哭了,而我这个原配,半点插话的理由都找不到。
也许是我的笑声过于突兀,大家都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。
依旧是临死前的叛逆,我抬手挽住宋祁川的胳膊,笑脸盈盈:“老公,我们回家吧。”
宋祁川似乎被我脸上的笑意带恍了神,点了点头将胳膊从梁静雨手中收回,揽着我的腰慢慢离去。
来到车前,习惯性往后座走的我,却被拉着进入了副驾驶。
直到上车,我都能感受到门边那抹紧盯的视线。
随着车子驶离,一直沉默的宋祁川终于出声:“胆子挺大。”
我将手撑在窗沿,将下巴靠着掌心:“你的白月光,依旧很美啊。”
吱嘎……
一个急刹差点让我撞上玻璃,心有余悸地刚转过头,就被他虞热的大掌捏住了下巴:“虞岁,你还知道什么?”
我迎着宋祁川冒着寒光的双眼,嘴角微扬,不怕死的说:“我还知道,你在等她回来。”
虞岁望着宋祁川,一时回不了话。
三流漫画家和前途无量的医生,她和宋祁川,本该是无论如何都搭不上的人。
一场误打误撞的相亲,让她成了他的妻子。
宋祁川当初为什么会娶她,她不知道。
她只知道,自己是一见钟情。
宋祁川见虞岁只看着他不说话,有些不耐:“我还要赶去医院,有什么事之后再说。”
见他转身要走,虞岁不知该说什么,却突然想起了她厨房熬得汤。
“等一下。”她突然喊道。
宋祁川不耐烦的顿住脚步,转身看她。
熬了近四个小时的骨汤已经变得鲜美浓白,虞岁找出保温壶,装了满满一壶递给他:“熬了很久的,带上吧。”
见他不接,虞岁有些语无伦次的说:“本来就是给你熬的,总是熬夜补一补也好……”
宋祁川看了看时间,不愿再做纠缠,带上了汤。
灰暗天色氤氲,虞岁站在门口看着他背影离去。
如同往常,从不回头。
关上门,她收拾好宋祁川换下的衣服。
在洗衣机的涡旋声里,虞岁呆呆坐在沙发上,像一尊凝固了的雕像。
不知坐了多久,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。
虞岁拿起一看,是杂志社的编辑林海。
她连忙接通,林海不耐烦的催促声响起:“虞岁,稿子呢?怎么还没交来?”
虞岁一看时间,才七点。
但她没反驳,只是说:“我马上发给你。”
“快点。”说完,林海就挂了。
虞岁深吸一口气,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。
没事的,她告诉自己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打开平板,虞岁看着昨晚画完的漫画。
有人说,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只有邂逅。
《兔和猫》是她和宋祁川结婚后开始画的连载,也是她第一次画长篇漫画。
她期望自己是行侠仗义的黑猫,而宋祁川是治病救人的白兔,像故事里一样相遇相知……相爱。
可现实是,这只是她编织的一个自欺欺人的故事。
唇边溢出一个苦笑,她在黑兔的身后加了一句心里旁白:其实,遇见你才是我人生最大的侥幸。
将漫画发给编辑,虞岁打开新文档准备画下一话,可刚一动笔,平板上又滴落了几滴鲜血。
毫无征兆,只是刺目猩红。
抽出纸巾堵住鼻子,她有些怔然。
……流鼻血越来越频繁了。
到了晚上,宋祁川出人意料的回了家。
“你看看。”他拿着律师拟好的离婚协议,平静而漠然,像谈一桩生意似的。
“离婚后,所有的婚后财产一人一半,你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我……”
虞岁翻着合同,实际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
在宋祁川不耐的眼神中,她心中涌起一个想法:“房子可以留给我吗?”
这是她和他的婚房,他们一起住了三年,她不想卖掉,也不想搬走。
宋祁川挑了挑眉,虞岁有些局促:“我的意思是,我可以给你钱,买你的那一半,可以吗?”
宋祁川定定看了她两眼,没问为什么。
“随你。”他淡淡道,“如果没什么其他问题就签字吧。”
他很忙,今天为了这件事难得请了假。
“明天一早,我们去领离婚证。”
说完,宋祁川就站起来准备去浴室。
青白灯光投射出他宽阔的背脊,虞岁突然觉得委屈,莫名的情绪上涌,她站起来。
“你和我离婚,是因为爱上其他人了吗?”
宋祁川顿了顿,话语没有犹豫。
“是。”
一个字,宣判了她爱情的死刑。
像当初领结婚证那样,离婚也是在一个不明媚的早晨。
明明还是工作日的早上八点,办理处外便排起了长队。
可这么多人里,虞岁发现,自己和宋祁川还是排在了第一。
九点,大门打开,两人坐在了婚姻登记员面前。
登记员检查过证件后,照规矩提问:“你们是为了什么离婚?”
宋祁川淡淡道:“性格不合。”
虞岁看着桌上交出去的结婚证,垂下眼睑:“……没有感情了。”
那个‘了’字,萦绕在她舌尖,似乎想制造一种假象,骗自己宋祁川曾对她有过感情。
登记员听多了这种理由,见宋祁川不停看手表,皱眉问:“有急事?”
宋祁川微怔:“抱歉,我十点还有个手术。”
登记员看看两人。
一个冷漠无比,一个心魂垂死。
他叹着气收起表格:“那行吧,离婚冷静期三十天,三十天后,你们准时一起来领离婚证,逾期就会撤回离婚申请。”
办理完,也才九点十八。
宋祁川习惯性的为虞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,虞岁迟疑了一步,停下了。
“你快去医院吧,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。”
宋祁川只犹豫了一瞬,便关上车门,干脆的说:“行,我先走了。”
尾气喷在虞岁脚边,她目送宋祁川远去,鼻尖酸楚不已。
她深吸一口气,想要压下泪意,这时,一滴鼻血却滴了下来。
砸在地上,一滴又一滴。
怎么也止不住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”她有些慌乱,无措的蹲在路边,仰着头。
直到用完一包纸巾了,仍是无用。
虞岁只好匆忙打车去了医院。
南城第一附属医院,脑科。
虞岁拿着重新拍的片子,她攥紧手看着郑医生紧皱的眉头,像一个被套上绞刑绳的可怜囚徒。
好半天,郑医生才轻声道:“我们可能要把化疗的时间提前。”
虞岁怔住了,喉咙发紧:“提前多久?”
“明天,你做好准备。”
虞岁从诊疗室出来,视线茫然的看着走廊的白光灯。
灯光冰冷而刺眼。
好半天,她松开手里紧攥的处方单,对自己说:“别怕,做完就好了,别怕……”
深吸一口气,她振作起来,拿着处方单去一楼缴费。
缴费处。
虞岁看着缴费单上的四千八的金额,手有些抖。
这只是一个月的口服药药钱,后续还有化疗费和手术费……
交了钱,她心情沉重的拿着处方单和缴费单去排队拿药。
黄色的等候线站满了面带愁容的人。
虞岁捏着单子,正要排队,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。
“你到医院做什么?”
她僵硬的转过身,果然是宋祁川。
他一身白大褂,面色不太好。
虞岁手下意识的将单子往后藏:“没什么……”
这时,一个清脆女声插嘴:“宋医生,请问她是?”
虞岁这才看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漂亮女医生。
她对宋祁川的态度亲昵自然,正好奇又堤防的看着自己。
虞岁的心无端一沉。
却听宋祁川淡然回:“我的前妻。”
“是……”虞岁怔在原地,心口一瞬的疼,她低下头喃喃道,“我们离婚了。”
即便还没拿到离婚证,在宋祁川心里,他们离婚了。
女医生眉头一挑,却是上前一步,伸出手来:“你好,我叫彭娇,是阿川的助理医生。”
她亲热的叫他阿川……
“你好……”虞岁怔然的伸出手,这时,一个推着轮椅的中年男子着急的路过,没注意撞了她一下。
虞岁拿在手上的单子散了一地。
“这是什么?”彭娇捡起了地上的处方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