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惊语从未想到和薄司寒重逢,竟然是在别人的婚礼上。
他为伴郎,自己则是伴娘。
帝都,希尔特酒店。
一片欢声笑语中,陆惊语心不在焉。
一旁同事激动低语:“伴郎好帅啊,语语,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?”
陆惊语闻言,视线不自觉落到旁边人身上。
薄司寒一身黑色西装,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,晃得人迷乱。
时隔五年,他还和当初在大学一样,惹人心动。
这时,只听一阵衣料窸窣声,一阵温润的木质香袭来。
这香味,和她当年送薄司寒的那瓶香水是一个味道。
时隔五年,他竟然还在用同一款吗?
失神间,同事搭话声响起:“帅哥你叫什么?也是新娘的同事吗?以前怎么没见过?”
薄司寒不带表情:“薄司寒。”
然后看向陆惊语,“好久不见。”
同事看了看两人,疑惑问:“你们认识?”
“大学同学。”
陆惊语嘴角挂着抹虚假的微笑,看向薄司寒:“好久不见。”
两人四目相对很久,才各自移开目光。
菜过五味,新郎前来敬酒:“阿司寒,今天我结婚,陪我喝一杯?”
薄司寒将他的手拂了下去,语气凉淡:“我不喝酒。”
此话一出,桌上顿时尴尬起来。
薄司寒酒精过敏,一点带酒的东西都不能碰。
这一点陆惊语很清楚。
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僵硬,薄司寒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。
陆惊语怕毁了婚礼,咬咬牙站了起来:“他酒精过敏,我替他喝吧。”
说完,拿过薄司寒面前的酒杯仰头灌下。
坐回位置,陆惊语能感到薄司寒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,有如实质。
她没有抬头,只觉得刚喝下的白酒如火烧燃。
就像当年对薄司寒一厢情愿的追逐!
这时,同事起哄声响起:“第一次看到语语替别人挡酒,怕不是见色起意吧。”
陆惊语强压下喉头的不适:“别胡说,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。”
闻言,薄司寒眸中闪过一抹晦色,也收回了视线。
至此,一直到婚礼散场,她和薄司寒再没任何交流。
陆惊语心里说不出是失望,还是松了口气。
酒店门口。
陆惊语拿出手机,要找代驾。
新娘却阻止了她:“叫什么代驾,阿司寒不是没喝酒嘛,让他送你。”
说着,她拉过薄司寒:“惊语就交给你了,务必把人安全送到啊!”
两人对视了眼。
陆惊语呼吸一窒,刚要拒绝。
却见薄司寒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。
陆惊语无法,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上了车。
汽车引擎声轰鸣,一路无言。
陆惊语偶尔透过中间的后视镜囫囵的看他两眼。
他好像变了,却又好像都一切如旧。
直到车停在她家楼下。
陆惊语看着车窗外别人家的灯光,忽然有些醉意上头。
重逢以来,她第一次主动看向薄司寒:“这些年,你过得还好吗?”
薄司寒看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。
陆惊语心中涌出一阵苦涩。
她再没办法待下去,刚要开口道别。
薄司寒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亮起。
陆惊语下意识看了眼,顿时怔在原地。
手机屏幕背景上,他抱着一个小孩,旁边还站着一个女人。
画面温馨,像极了一家三口。
薄司寒看到她看到自己的手机,却也没多做解释。
发动引擎,扬长而去。
陆惊语站在原地看了很久,才转身上楼。
回到房间,她窝在沙发上,心中翻涌起万千情绪。
她心中清楚,五年未见,是自己画地为牢,以为远离薄司寒便能忘记那段曾经。
她摇头晃散那些记忆,刚要起身去洗漱。
突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,
陆惊语拿起手机,入目便是那串她以为自己会遗忘,手指却替她牢牢记住的号码。
是薄司寒?
她迟疑着接起。
就听电话那头响起薄司寒的声音:“明早九点,下来拿包。”
五年了,陆惊语没想到他真的还在用这个号码。
反应过来薄司寒说了什么,她看了眼沙发。
才发现走时太过慌乱,竟把包忘在了薄司寒车上。
陆惊语抿了抿唇,刚要说话。
却听一阵忙音,薄司寒已经挂断了电话。
夜,重归寂静。
陆惊语的心却好像被掀起了万丈波澜。
她怔怔看着手机里那通显示着通话30秒的记录,良久,点了进去。
只见上一次的通话记录还在……五年前。
一夜无眠。
第二天一大早,陆惊语就收拾好了自己,在沙发上等着。
一直呆到九点下楼,她一眼便看到那辆黑色宝马。
车窗缓缓降下,阳光四散洒在薄司寒精致的眉眼上,仿佛天神下凡。
陆惊语一时竟有点出神,半响才上前。
薄司寒将包从车窗递给她:“今晚云亭阁我父亲生日宴,他叫你来。”
薄司寒的父亲是她的大学导师,亦师亦父,对她极好。
往年薄老师也都有叫她,但为了躲开薄司寒,她只是托朋友将礼物带到,人从来不出现。
见她没有回话,薄司寒又说:“你没必要刻意躲着我。”
话落,他便将车窗升起,绝尘而去。
陆惊语看着消失在街角的车尾灯,拎着包的手微微收紧。
时间过得飞快,转眼就到了下班。
陆惊语坐在工位上,脑海里都是这两天和薄司寒见面的场景。
“语语,下班了!你今天怎么啦,总是发呆?”旁边工位的同事伏在桌上偏头问她。
陆惊语回神:“没什么。”
自从重遇后,她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薄司寒,想起那段时光。
如果他们间没有那些误会……
陆惊语勾起一抹苦笑,就算没有那些误会,他也会是那轮皎洁无暇的明月,永远高悬于银河之上。
突然铃声响起,陆惊语拿起一看,是薄老师打来的。
刚接起,就听他说:“语语啊,阿司寒都跟你说了吧,今天你可一定要来啊!”
陆惊语心中犹豫,又想起今天薄司寒的话,还是答应了下来:“老师,我会去的!”
……
陆惊语到达定好的饭店时,天刚微黑。
看着眼前足足五年不曾来过的云亭阁,只觉物是人非。
当年因为薄司寒吃不惯学校食堂,他们一有空便来云亭阁,这里几乎成了二人的小据点。
那时薄司寒爱着素净白衬衣,束进黑色长裤之中,挺直地站在桥头等她,见她来了便升起笑容喊人过来一齐喂鱼。
但那些,都是过去了……
陆惊语打起精神,走了进去。
刚走进包厢内,坐在主位的薄老师便瞧见了陆惊语。
他朝她招了招手:“语语,我给你介绍一下,这是季媛,薄司寒的未婚妻。”
未婚妻……
陆惊语顺着薄老师指向的地方看去。
只见薄司寒身旁坐着的那个女人,根本不是薄司寒屏保中的那个人!
反而,和五年前她收到的那张薄司寒在酒吧里的照片的女人,一模一样!
五年前,毕业季
陆惊语实习顺利通过,拿到公司正式入职的offer,第一时间便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身处异地的薄司寒。
但此时,邮箱却响了一声。
她以为是公司的讯息,没多想就打开看,入目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孩子依偎在薄司寒怀里的照片。
满心的喜悦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,盛夏之际她居然全身发冷。
那天,本应该是下班时间。
陆惊语却一个人坐在工位上,疯狂的拨打手机里那串熟悉的号码,却始终无人接通。
“第100个……”
她紧紧攥着手机,咬牙盯着屏幕,决定再试最后一次。
这次,电话终于接通,但没等她开口质问,电话那头却响起一道娇嫩的女声:
“我是阿司寒女朋友,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,请问你是?”
“砰!”
手机从陆惊语的手里滑落,电话中断。
从那天之后,陆惊语再也没有和薄司寒有任何联系。
耳边,薄父的话还在响着:“媛媛是我好友的女儿,跟阿司寒青梅竹马一起长大……”
陆惊语也回过神来。
她看着薄司寒身边的女人,抓着包带的手微微收紧,有些呼吸不畅。
就在这时,薄司寒打断了薄老师的话:“父亲!该上菜了。”
包厢寂静的一瞬间,陆惊语只觉得自己也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。
落座后,她安静的如同隐形人一般。
等到吃完了饭,便立马找了个借口直接走了。
陆惊语从云亭阁出来,走在路边。
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提包,包带上面清晰的印着几道指痕,可见刚才在包厢自己攥的力气有多大。
复杂的情绪在内心翻涌,陆惊语只觉得格外疲累。
突然,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旁响了起来:“上车,我送你。。”
薄司寒将车停在路边,车窗缓缓落下,双手轻搭在方向盘上。
陆惊语整个身子微不可查的僵硬了一秒。
她转身看向薄司寒,嘴角挂上一抹客套的笑容:“不用麻烦了……”
没等她说完,薄司寒打断了她:“我说过,你不用刻意躲着我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,一切动作都显得很熟练。
呛人的云雾随着他薄唇微启,飘散出来,模糊了男人的面容。
陆惊语这才发现,眼前的这个男人好像变了很多。
不过,很快她又在心里嘲讽的笑了笑。
时光荏苒,谁还会停留在原地。
就连她自己,也和从前不一样了。
深秋的晚风凉意颇深。
陆惊语今天只穿了件薄毛衣,冷风袭来,她打了个寒颤。
薄司寒瞧见皱了皱眉,手臂一伸直接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。
“上车。”
话落,却听陆惊语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,她拿出来看了眼,随即对薄司寒说:
“不用了,有人来接我了。”
薄司寒愣了下,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只见一面容清隽的男人走到陆惊语身边站定。
他目光温柔:“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叮嘱你带个外套,小心感冒。”
说完,他看向一直缄默的薄司寒,微微一笑:
“你好,我叫季川,是语语的男朋友。”
陆惊语想起来了,这个女人和小孩儿就是那天薄司寒手机屏保照片里的人。
紧攥单反的指尖因为用力变得青白。
薄司寒察觉到被人注视,转头看去,就看到了陆惊语。
四目相对,没有人说话。
直到薄司寒身边的女人开口:“请问,你是来给我们拍照的摄影师吗?”
陆惊语闻声回神,抬眸看着女人素雅的面容,挤出一抹笑:“是的,你们准备好就可以进行拍摄了。”
之后的拍摄很顺利。
唯一不平静的事陆惊语的内心。
摄影机里的三个人其乐融融,而薄司寒脸上的笑意更是她少有看见的。
这一场拍摄,更像是陆惊语一个人的折磨。
一切结束后,陆惊语坐在电脑前准备选片。
一道女声从旁传来:“照片拍的不错。”
女人看着陆惊语,自我介绍:“我叫白盛萱,你是阿司寒女朋友吧?”
陆惊语移动鼠标的手顿住,却没有回答。
白盛萱见状笑了笑:“你别多想,阿司寒是小泽的干爹。他和我丈夫是很好的朋友,五年前一场研究意外,我丈夫去世了。”
“他受我丈夫临终所托,照顾我们孤儿寡母。”
白盛萱声音掺杂着一丝哀伤,但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。
“他们做研究的都不太会说话,他们的假期很少,但我经常看到他给你打电话,发短信,想来他很爱你……”
“抱歉。”
陆惊语打断她的话:“您应该认错人了,我和他已经五年没有联系了。”
说完这些,她没顾白盛萱惊讶的目光,直接转身要走。
却发现薄司寒牵着小泽就站在门口,面无表情。
气氛瞬间沉寂。
陆惊语不知道刚刚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,但也不想深究,继续迈开往外走。
摄影棚外,阳光热辣。
陆惊语却觉得手脚冰凉。
她脱力一般倚着路边的一棵法国梧桐树,耳边全是刚刚白盛萱说过的话。
打电话,发短信。
哪怕从前她和薄司寒关系最亲密的那一段时间,他也没这样对过自己。
所以薄司寒是真的喜欢上了季媛!
想到这一点,陆惊语只觉得五年前收到那张照片时的那股锥心痛苦,又一次席卷而来。
浑浑噩噩的回到家。
季川不知去了哪儿,家里空无一人。
公寓里安静的有些可怕。
卧室里。
陆惊语靠着床沿坐在地上,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风暴瓶上,怔怔陷入了回忆。
当初,她和薄司寒暧昧渐深,但始终没有等来男人的告白,不免有些委屈。
而薄司寒似乎也察觉到她的情绪,将她求了好久都没能得手的风暴瓶主动送了过来。
那一刻,陆惊语以为这个男人是真的在意自己的。
但现在看来,当初的她真是傻的可以。
陆惊语深吸了口气,将无用的情绪压下,打开抽屉,将风暴瓶放了进去。
就像慢慢放下对薄司寒的执念。
然而就在合上抽屉的那一瞬间,一旁手机忽然响起。
陆惊语拿起,就看到薄司寒发来的短信:“出来见一面吧,聊聊五年前的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