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界,太子神殿。
玄素锦快步走在殿中,手覆在小腹上,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,眉眼间满是喜悦。
她刚得知自己怀孕了,便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君烨。
若是他知道他们有了孩子……想必也会开心吧?
她来到君烨的寝殿,伸手推开了门:“君烨,我有事情要告诉你……”
“来得正好。”君烨坐在桌前,闻声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,“本殿刚好也有事情要对你说,正要去找你。”
玄素锦微愣,这还是君烨第一次主动说要去找她……
她温和的笑了笑:“那……殿下先说吧。”
君烨漠然的看着玄素锦,微抬手指,一卷泛着浅金光芒的卷轴便在她眼前铺开:“这是本殿与你的和离书,签了吧。”
“什么……”
玄素锦僵住,刚刚心头浮起的喜悦顷刻消散。
她无措的看着他,倏地红了眼眶,“殿下为什么要与我和离?我从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……”
当初,她顶着重重压力嫁给他,为他排忧解难,储君之争中更是倾囊相助,才助他得到了天界太子之位。
可如今,他却要与她和离?
“你是没有对不起本殿,可你对鸢月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么!”
君烨神色骤冷,“鸢月跌落诛仙台,被天雷伤到了神魂,至今昏迷不醒。据本殿所查,当日只有你去过诛仙台!”
他的语气很冷,冰寒彻骨:“你敢说这件事不是你做的!”
“当然没有!”
玄素锦瞳眸骤紧。
“只有我去过诛仙台,那就一定是我么?”
难道在她心里,她就是这种人?
“此事是鸢鹂亲口所说,她是鸢月亲姐姐,难道还是她陷害你不成!”
“不,不可能!”玄素锦眸色一紧。
“当时鸢鹂根本就不在场,她怎么会看见什么!”
“事已至此,你还要狡辩!”
君烨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,伸手一挥,那金色卷轴就逼近了玄素锦。
“签了它,本殿饶你不死。”
玄素锦眸底一寸一寸红了,她强忍泪水,哽咽着说道:“君烨,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,我不知道是鸢鹂为什么要陷害我,但这里肯定有什么误会……”
“误会?”
君烨讥讽一笑,站起身,缓缓走到玄素锦身前,微垂眼眸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。
“你真当本殿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?当初你父亲逼着本殿娶你,本殿容你多年,可你明知鸢月对本殿的重要,还要对她惨下杀手!”
“不,不是的……”玄素锦连连摇头。
当初,擎天之柱不周山出现裂痕,他们上古神族玄鸟一族主动献出族中秘宝问天诀,修复了不周山。
感此恩德,天帝亲自为玄鸟族王女玄素锦和时为皇子的君烨赐了婚,君烨也正是有了玄鸟族的帮助,才能轻易地打败自己的弟弟,成为了下一届天帝的候选人。
而现在,他却要因为另一个女人与她和离。
玄素锦听着他的话,心中宛如针扎一般疼痛,她正要张口,腹中却忽然一阵疼痛。
她弯腰捂住腹部,面色痛苦的看向君烨。
“君烨,我已经……”
“本殿不在乎你如何。”
男人冷睨着她,面色冷寒,“玄素锦,到了此时你还要在我面前演戏?签了和离书,回玄鸟族,过往一切本殿可以既往不咎。”
当初修复完不周山后,问天诀也成了玄素锦的陪嫁之一,落到了君烨手里。
假如他休了玄素锦,势必也要把问天诀还回去。
但如果是玄素锦主动要离开的,那即便是天帝,也说不了什么。
君烨你对我,真是绝情的很!
玄素锦咬了咬牙,强忍着疼痛抬起眼睛,坚定的看着君烨:“这件事情根本不是我做的……我绝不会就这样认下!”
君烨面色阴鸷,“好,既然你自己不愿安生,那本殿就只好换个方式了。”
他转身向外,冷声道:“来人,将太子天妃带入天牢,把这件事给本殿查个清楚!”?
玄素锦被士兵押着来到了烈狱。
烈狱一共分为九层,越往下走越是阴冷潮湿,其中的刑罚也更加令人胆寒。
若非触犯天条的穷凶极恶之徒,不会被带到九层天牢。
而玄素锦,却是在一开始就直接被押进了九层。
牢门皆用缚仙索叠层缠绕,无论是谁被关在这里都会法力尽失,任人宰割。
玄素锦站在牢房中,入目所见并不是阴暗的黑,而全是惨烈刺目的鲜红色,抽动鼻翼还能够闻到刺鼻的血腥味。
周身被这种气息充满,她不适的蹙了蹙眉,喉头涌上一股恶心感。
“新人?”对面牢房中传来一个男声,因着地牢昏暗,看不清对方的样子。
“看起来不像个犯了天规的,小天妃,你为什么被关进来?”对方的声音带着几分调笑,与周围的冰冷沉默格格不入。
玄素锦侧目,就见从黑暗的角落里,缓缓走出了一个男人。
他身上衣衫尽数破碎,只能勉强挂着。
裸露出来的肌肤上,全是各种触目惊心的伤痕,旧的早已结了疤,而新的则深可见骨,皮肉外翻,还在不住地淌血。
男人的双手双足上全都缚着锁链,限制着他的行动。
如此重重防护,可见对方确实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。
见玄素锦露出警惕的神色,对方咧嘴一笑:“你防我做什么,大家都是囚犯,你最该害怕的,应该是一会儿要来审你的那些人!”
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玄素锦,砸了咂嘴:“别看你现在还完整,等会儿可就不一定了。”
仿佛是为了印证男人的话,地牢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惨烈凄厉的哀嚎,引得玄素锦浑身一颤,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。
男人冷笑:“害怕有什么用,进了这里,你不如求着自己早点死去,否则,就是生不如死!”
他的话越发令人绝望,玄素锦不由生出几分心寒。
就在这时,一个眼熟的人走了过来,正是掌管天牢审讯刑罚的卫权。
卫权脸上挂着笑,眯起的眼睛中却是寒凉无比,“太子天妃,久等,轮到您了。”
……
“刺啦——”
鲜红的真火烈焰在胳膊上,立时传出了皮肉被烧焦的声音。
玄素锦紧紧咬唇瓣,几乎要渗出血。
她额上满是冷汗,冷冷看向那人,“殿下只说让你审问,可没说让你动刑!”
卫权笑眯眯的,手心浮起一团烈焰,显得格外突兀。
“殿下说了,他要一个真相,日后也好像鹂鸢姑娘交代。至于动不动刑,就是我们的事了,,您早些认罪,也好少吃些苦头。”
玄素锦惨白着脸抬起头,他这样审讯她,不惜动用大刑,就是为了给他心爱的人一个交代?
她为他出生入死多年,到头来,竟然都没有一个交代重要!
“我没有做……”她的声音极为嘶哑,“我没有谋害鸢月,这就是他要的交代!”
玄素锦此刻被绑在架子上,衣衫已经在审讯和酷刑中变得破破烂烂,露出来的肌肤也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,浑身上下全是血迹,看着极为凄惨。
若不是她在进入烈狱前就以灵力护住腹中孩子,那此时她的孩子恐怕都不在了……
“您这可让我很不好办呀。”卫权一副为难的样子,手上的烈焰却再次毫不犹豫的落在了玄素锦的身上。
玄素锦吃痛,闷哼一声,隐忍不发。
“进入九层烈狱,再高的灵力也不管用,您现在与一个普通凡人无疑,这些刑罚全都轮一遍,您是决计活不下去的。”
卫权惋惜的摇了摇头,“您还是仔细想想,到底怎么选择,才对自己更有利。”
玄素锦知道,他是在劝自己认罪。
可是一旦她认了罪,担下了谋害鸢月的罪名,不但她自己,整个玄鸟族都会被她连累!
到时候,就算她活了下来,恐怕也无言面对父王和族人。
还有君烨……她要让他知道,她是无辜的!
玄素锦声音有些虚弱,却不掩坚定:“不是我做的,我不会认。”
卫权叹了一口气,收起了掌中真火,眸中含着怜悯:“是您逼我的。”
说罢,他转身对着一旁的守卫吩咐道,“去,那锁魂鞭来。”
……
太子神殿。
鸢鹂拦下一个准备进去的天牢守卫,挑眉:“你不好好守在天牢,来这里做什么?”
那守卫见是鸢鹂,立刻俯首道:“回姑娘,太子天妃抵死不认,卫大人让卑职来问问太子殿下该如何处理。”
“太子殿下日理万机,这等小事也拿来烦他?”鸢鹂脸色一冷,吓得那守卫不敢说话。
顿了顿,她话锋一转,冷笑道:“不肯认罪,看来是刑罚不够了,去告诉卫大人,太子殿下可没那么多耐心等待结果。”
玄素锦是在疼痛中醒来的,她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,下意识的抚向小腹,却触摸到了一滩粘稠冰凉的液体。
她低头看去,只见指尖上赫然是一抹触目的红。
孩子……她的孩子没了!
即使她用灵力护住孩子,可终究没能抵得过那重重刑罚……
玄素锦呆了一瞬,伏在地上狠狠的颤动起肩膀,悲怮至极,“我的孩子……”
对面的男人被她的声音吵醒,凑过来看了几眼热闹:“小天妃,哭有什么用,与其为这个孩子哭,不如多为自己哭两声。”
说罢,他又回到了黑暗中。
玄素锦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攒紧,眼泪溃堤般的落下。
一阵反胃,她捂着嘴一阵干呕,声声咳出血来。
她擦了擦嘴角的血,颤抖着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。
就在这时,牢门被人打开,一身贵气的男人站在外面,面容冷峻,矜贵卓然。
他看着牢房中的脏污,蹙起眉。
玄素锦僵硬地抬起头,灰暗的眼睛中闪出了一点光芒,她颤抖着嘴唇,微弱的叫了一句:“君烨……”
他是不是来看她的……他一定是相信她了!
她想扑过去,委屈的想告诉他,他们的孩子没了。
可她周身剧痛,动弹不得。
君烨低下头,漠然的看着瘫在地上的玄素锦,唇角扯出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:“这烈狱的惩罚,好受么?”
玄素锦浑身一僵。
这是什么意思?
“君烨……你说这话,是什么意思?”
君烨蹲下身,与她平视,眸中讥讽:“意思就是,你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,全是本殿一手安排。”
玄素锦顿时如遭雷击,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微弱的希望,也被君烨亲手打碎。
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安排?
那……也包括他们的孩子吗?
为了让她认罪,他甚至不惜杀死了他们的孩子?
玄素锦眸底皴裂,不由打了一个寒颤,瞬间血液凝固。
她僵住,声音嘶哑:“君烨,为什么……究竟是为什么……”
他为什么要这么做,为什么要杀了他们的孩子!
然而君烨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她:“假如你能早些认罪,也不会轮到这个地步。”
他抬手挥出那卷和离书,扔在她的脚边,“签了它,这是你唯一的选择。”
这几日,他迟迟等不到玄素锦认罪的消息,差人来问才知道,她竟然硬生生抗住了诸多刑罚,死不松口。
“不……”玄素锦十指紧抠地面,声音用力,“我绝不认罪。”
她要是真的认了罪,那才是让玄鸟族沦为了整个天界的笑柄!
“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?”
君烨冷笑一声,站起身来:“若不签这和离书,你父母和族人,便等不到你回去看他们。”
玄素锦神色一紧:“什么意思?”
“在你入天牢这几日,魔族大举侵犯,已经打到了玄鸟族的领土。你族人百年安逸,根本不是魔族的对手。你说,若是本殿不出兵援助,他们还能撑几日呢?”君烨冷冷看着玄素锦。
一瞬之间,让她如坠冰窟。
玄鸟族向来追求和平,不喜战争,族内根本没有多少武将,怎么可能是魔族的对手?
玄素锦没有想到,君烨会做到这个地步。
为了让她同意和离,而把整个玄鸟族当做筹码。
那可是无数条活生生的生命!
玄素锦咬紧唇瓣,狠狠的盯着他,“君烨,如果玄鸟族真的出事了,我宁死也不会签你这份和离书。不仅如此,我还会将此事告知天界!你觉得,身有污点的人,可还有资格承袭天帝之位?”
君烨脸色一变:“玄素锦,你自身难保,却还想着威胁本殿!”
玄素锦冷笑,“如果殿下不怕,大可以去试试!”
君烨极为重视天帝的位子,这样的人,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名声有一丁点的污点。
这,就是他的弱点。
君烨脸色沉如水,“玄素锦,你真是好胆量。”
喉头一阵猩甜,玄素锦却始终未曾低下头。
“有胆量威胁本殿,看来,是这烈狱中的惩罚,太轻了。”君烨手心浮起一道寒光,下一刻,玄素锦四肢百骸都如捏碎一般骤痛起来!?
就在这时,牢房外忽传来一个仙婢慌张的叫喊:“殿下!殿下不好了,鸢月姑娘出事了!”
君烨脸色一变,没再看地上颤抖的玄素锦,快步走了出去。
来找人的是鸢鹂身边的丫头,在看到君烨的时候急得眼泪都出来了:“殿下,鸢鹂姑娘说鸢月姑娘不好了,让您赶紧去看看!”
君烨一个闪身,就不见了踪影。
在他离开之后,那个丫头却擦掉了眼泪,一改刚才的慌乱,转身进入天牢找到了卫权:“殿下这几日要照顾鸢月姑娘,不许用旁的事再惹他心烦。至于里头那位……你们自己看着就好,不必再来向殿下汇报了。”
卫权连忙点头称是。
这下她才点了点头,满意的笑了。
……
鸢月自从受伤之后,就一直在天池侧畔的药圃旁修养,那里是药神医官的地儿,照顾病人自然得心应手。
君烨推开门,直接问道:“鸢月情况如何了?”
此时,屋子里还坐着一个女人,正在床头垂泪,一见君烨进来,立刻就站起了身子:“殿下……”
君烨走近床边,床上的女人姿容秀美,可惜一脸病容,略显苍白。
他深深凝视着床上的人,眉心蹙起。
鸢鹂走近几步,带着哭腔说道:“殿下,月儿她如今这模样,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?九尾被削减的只剩三尾,修为几乎全部被毁,就算月儿醒来,又该让她如何自处?”
鸢月和鸢鹂是九尾狐族,毕生修为全在九条尾巴上,鸢月一下子少了六条尾巴,修为大减,她迟迟无法醒来恐怕也有这个原因。
君烨眉心蹙得更深,“本殿自当会尽全力救治鸢月,你不必担心。”
顿了一下,他继续道:“只怕天界医官是束手无策了,本殿听闻神农一氏最擅救人,已经派人去请,不日就会赶来,鸢月或许有救。”
此话一出,鸢鹂眸中顿时闪过几分慌乱,很快被她掩去。
她坐到床边,抚摸着鸢月的脸颊,泣不成声:“月儿,都怪姐姐没有保护好你,让那个女人钻了空子……若是你醒不过来,姐姐一定杀了她为你报仇!”
听到鸢鹂的话,君烨眸色一暗,看着仍旧昏迷不醒的鸢月,心底原本的惊疑,也变得冷硬起来。
连同今天在天牢中对玄素锦升起的那一丝怜悯,也烟消云散。
……
天牢中。
玄素锦身上各处插着长短不一十八根神钉,封住了各处窍脉。
神钉中不断的传出阴寒之气,扩散到她的身体里,侵蚀着她的魂魄。
这锁魂钉统共八十一根,全部打入体内便会立刻教人身死道消,魂飞魄散都是轻的。
如今玄素锦的身体已经被打入了十八根,换成寻常仙家,早就求死不能,哭喊求饶都是常事。
可眼前这个女人,明明处在濒死的边缘,却咬紧牙关,誓死不松口。
卫权叹了口气:“太子天妃,从没有人能撑过这八十一根锁魂钉。”
玄素锦没有说话,或许,是痛的说不出话了。
可即便如此,她仍旧没有松口认罪。
卫权在天牢当差几百年,审讯过不知道多少犯人,可眼前这一个无疑是最特殊的。
不激烈挣扎,也不认罪,就这么耗着,好像生生要把自己耗死一般。
“罢了。”卫权放下锁魂钉,意味着今天的审讯就到此结束了。
旁边的守卫过来把玄素锦放下,正要拖出去,却被卫权叫住了:“不必去九层了……送去六层吧。”
六层的环境虽然差,却比九层好上太多,就连地面都干净不少。
玄素锦仰面躺在干草上,脑海昏昏沉沉,却因为深入灵魂的疼痛,无论如何也无法昏迷。
若是能够昏迷,倒还是好的。
就在这时,牢门外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,叫了她一声:“太子天妃。”
玄素锦睁开眼睛,看向来人,正是君烨身边最重视的侍卫——墨影。
看到玄素锦睁开了眼睛,墨影缓缓开口:“太子天妃,殿下让属下来通知您一声玄鸟族如今情况,魔族势如破竹,玄鸟族死伤惨重,还有……您的娘亲病倒了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玄素锦挣扎着就要起身,不想却牵扯到了伤口,痛的她哼了一声。
玄鸟族死伤惨重……还有娘亲……
玄素锦紧紧闭上了眼睛,娘亲本就体弱,如今又病倒了……
君烨,你当真是要逼死我吗?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