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初萧延绵小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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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和一个陌生男人闪婚了。 结婚后,他说他搬砖赚生活费。 我说,我卖鱼贴补家用。 两人每天,一个一身汗臭味回来,一个满身鱼腥味回家。 直到万众瞩目的拍卖会。 我和新婚丈夫面对面。 我手里拿着刚拍下的一幅画,而他,手里拿着刚拍下的钻石项链。

《楚初萧延绵小说》精彩片段

当然,最好不要再受伤了。

她又拿了一些处理外伤用的药物,拿一块小布囊,包扎好。

这样他可以戴在身上,随时取用。

很快,她拿着装好的医用药物,去了燕子谷后面的密林。

萧延绵就站在竹林旁,她小跑过去,把包好的药物双手递上:“融安世子,这里面有引蛇药,镇毒丹,还有外伤所用之物的药物,及包扎伤口的东西,你把这白袋子绑在腰上或腿部,随身携带。”

萧延绵接过沉甸甸的东西,盯着楚初看了看,反问道:“你这是在关心本世子吗?”

楚初神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,说道:“就当是封口费呀,若萧世子日后再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,还望海涵,当然,也是感谢萧世子今日两次出手相助。”

第一次,他没有揭发她在南院竹林的行为。

第二次,他让萧老四掏了一桶粪浇在那一对狗男女身上。

于情于理,她都得好好感谢他呀。

“拿这个想堵住本世子的嘴,本世子会不会太吃亏了?”萧延绵一边说,一边却将那布囊系在腰上。

沉重的战甲刚好将白色布囊遮的严严实实。

楚初微微笑道:“我说过,若日后萧世子用得上我,可以找我楚初,我是医者。”

“你就这么不盼本世子好?”萧延绵低笑了一声。

他还未见谁封口送药的。

或者,欢迎一个健健康康的人,去找她这个女郎中治病就医。

这若是换成别人,早把她扫地出门了。

但他总觉得,楚初像能预判什么……

楚初笑了笑,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回应他这句话。

翁山是他人生的转折点,她嫁给他后,熟悉的掌握着他的身体状态。

她比谁都清楚,萧延绵在那次重伤后,留下了多沉重的残疾。

他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有多焦虑。

她盼他平安归来!

她往后退了一步,道:“你我本是萍水相逢,但相遇即是缘,我楚初自然盼着好人平安。”

“可谁又能保证在你每一次征战时,你所保护的那座城里,没有恨不得你埋尸战地的人呢?”

“犯我之人,我必千倍奉还,但于我有恩之人,我也可以拿命相报,我给世子的东西,自然希望世子永远都不会用在战场上。”

一番话说完后,楚初作揖行礼,缓缓转身离去。

萧延绵站在原地,细细的品察她话中的意思……

看来翁山剿匪,剿的不是一般的“匪”!

剿的是他萧家军!

……

深夜,楚初靠着马车休息时,做了一个恶梦。

她梦见的正是萧延绵遭人暗算,中毒倒下的场面。

那人手拿胳膊粗大的棍子,敲碎了萧延绵的双膝,划断了萧延绵的手筋,震碎萧延绵的丹田。

废他四肢,让他成为一个废人,将他推下陡峭的斜坡。

楚初想在梦中拉他一把,阻止他往下滚。

可是她只能在梦里眼睁睁的看着萧延绵滚落,最后一头磕在了大石上,不省人事。

楚初绝望的唤道:“萧延绵……”

她猛然睁开眼睛,就见那熟悉的面容赫然撞入她的瞳眸,让她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。

她一把扑过去,抱住了蹲在她面前的萧延绵……


她一把扑过去,抱住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马车里的萧延绵,泪如雨下……

梦太真实了。

不,这或许就是萧延绵当时遭遇的。

他内力超群,武技屈指可数,唯有他最信任的人才有机会近身毒害他。

她没想到他当时是这么惨的。

可他已经够惨了,她却以一个棋子的身份靠近他。

给他光,温暖他最黑暗的日子,让他信任她,将自己全盘托付给她。

而她却是捅他最深的那一个人。

她也用着同样的手段,下毒毒害他的父亲平南王,令平南王武力尽失,万箭穿心而死。

她眼睁睁的看着平南王妃进入狼窝,名节尽失,最后跳落高崖自尽。

还有他的兄弟们……

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。

她才是那个罪大恶及的人!

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“我不会再伤害你了阿绵,你要好好活着,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。”

“我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你,我不会再做别人的棋子,不会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。”

“你要好好活着,对不起……”

她小脸抵在他肩膀,泪水一颗颗打落在他肩头战甲上,语无伦次的诉说着。

萧延绵一时间愣住了。

琴姑姑去外面的小溪打水煮吃食,楚初一个人在马车里。

他路过马车听到马车里有人唤“萧延绵”“阿绵”的字眼。

于是就上马车一探究竟。

如今楚初这副模样,倒叫萧延绵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
他双手摊开,呈现半蹲跪姿,一动不动,只有眼珠子在轻轻的移动着。

嗓音低沉又小心翼翼的问:“你……在跟本世子说话吗?”

近在耳边的声音拂过楚初的耳畔时,楚初的哭声嘎然而止。

她瞪大双眼,看了看四周。

随后又低头看下身边的人。

那冷冰冰的战甲刺激着她细腻的肌肤。

她猛地抬起身子,从“梦”中惊醒。

“额……我……”楚初抬起双手擦拭满脸泪水:“我刚才又梦游了?”

萧延绵:“……”

“如果我刚才说了什么胡话,你不要当真啊,我这个病好多年了,爷爷跟我说是因为我养母去世受到了刺激。”

楚初擦完眼泪,略显尴尬。

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。

一堆话“劈哩啪啦”往外吐。

可萧延绵却一脸茫然。

“你养母叫阿绵?”萧延绵反问道。

楚初再次一愣:“我……我刚才喊阿绵?”

萧延绵重重点头,幽黑的眸子散发着肯定的光芒。

楚初揉了揉太阳穴,道:“我养母不叫阿绵。”

“那谁是阿绵?”

“收养我的爷爷有一只老黄狗。”

“呵~”萧延绵薄唇抖了几下:“那你家的狗不应该随你姓楚或是别的姓吗,怎么也姓萧?”

“??”楚初刚从恶梦中惊醒,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。

萧延绵没好气的说:“不光跟我祖上同姓,还随我同名,也叫萧延绵!”

楚初听到这话,顿时就觉得自己随便扯的谎言有些离谱了。

“不是……”她想解释:“我刚才做恶梦了,我梦见……”

“想清楚了再说,你梦见的到底是狗,还是人的萧延绵,本世子可一点都不好糊弄……”


楚初被堵的哑口无言。

这萧延绵的确不好糊弄,别看他一副狂傲不羁的模样,他内心却十分缜密。

既然他刚才听到她在梦中唤他的名字,那萧延绵一定会对她起疑心。

她总不能说她梦见了前世的他……

她看了看他。

萧延绵也看她。

他见她久久未回应,在她抬眸看他的时候,剑眉轻挑,薄唇上扬。

似乎在告诉楚初,他有耐心等她解释。

楚初也破罐子破摔了,道:“我刚才的确梦见了萧世子。”

萧延绵眉峰再次一挑,轻“嗯”了一声,等着她继续说下去。

“不过,不是什么好梦,我也记不清了,但是爷爷曾经跟我说过,梦跟现实是相反的,楚初在此祝君从翁山凯旋。”

话音刚落下。

萧延绵俊颜突然凑近了楚初的脸。

楚初吓了一跳,身子重重往后一靠,后脑勺也贴在了马车板上:“你……”

“你梦见本世子了!”

两人面对面相隔的很近很近。

彼此的吐息喷洒在彼此的脸庞。

两股气息融为一体。

这种感觉,萧延绵竟然一点都不讨厌。

相反……

楚初身上没有人工花香,却有一股淡淡的药草气息。

跟他母亲身上那股清淡的药草味很相似,让他觉得很亲切。

“都说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楚二小姐对本世子是过忧而有所梦,还是过思而有所梦,你莫不是……”

他停顿了一下,轻轻的吐出后面的几个字:“喜欢本世子!”

楚初的心“怦怦”的加速跳动着。

面上的燥热绯红一瞬间从颈部串上耳背。

若是换成别的女子,一定马上推开了萧延绵。

然而……

楚初眼底涌动着泪光,不争气的又落泪了。

被她喜欢有什么好的。

她可是罪大恶及的毒妇。

可萧延绵却这么开心,虽然他的欢喜只是一种调侃,她还是觉得……一点都不好笑。

萧延绵看她泪水涌落,眉梢上那一抹笑意渐渐散去,身子往后退,蹙眉道:“只是开个玩笑。”

楚初低头擦了擦泪: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情报,翁山是埋我一千萧家军的陷阱?”

萧延绵觉得,定是楚丞相那有什么谋划被楚初听到了,所以楚初才会对翁山剿匪一事如此敏感。

而萧延绵问出这番话的时候,楚初也猛然想到了合理的解释。

对。

她必须告诉他,宋凌恒是太子的人。

包括整个宋家,都已经倒戈在太子那一边。

“我之前在我爹书房里找书,我爹与太子进书房议事的时候,不知道我在里面,我听到他们在谋划翁山剿匪一事,太子殿下意欲借助宋公子的手,除掉你。”

楚初语气沉重的说道。

萧延绵眼眸里的光渐渐暗了下来。

“我看萧世子是个不错的人,不希望有人死掉。”她攥紧衣物:“其实这件事情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,我几乎每夜都会做同样的梦,我刚才就是梦见萧世子遭人毒手。”

“那人是你亲近的兄弟,他却在你背后把带了剧毒的剑,捅入世子的心口,在世子动弹不得时,敲碎世子的双腿,废除世子的双手,还有震碎了世子的丹田,然后把萧世子你推下崖。”

将沉重的心事,说出口后。

楚初长长的松了一口气。

她这样提示他,他这一次就不会再受伤了吧!


马车外头传来了琴姑姑的声音。

楚初回过神来。

萧延绵已经起身。

他抬起手,像摸孩子一样把大掌覆落在她的头部,轻笑了一声道:“我不会辜负了你一番美意。”

说完。

他撩开她身后的布帘,打开马车后门的栓子,在琴姑姑上马车之前,推开了马车后门。

飞跃离去……

翌日晌午,楚初到了福灵寺。

而林氏派来捉拿楚初回去的那一群家仆,昨日被不明来路的黑衣人打劫了。

那一群人不光劫走了十几个家仆的车马,还将他们衣物扒去,只留一条亵裤,倒挂在树枝头上,喂了一夜的蚊子。

到了第二日清晨才有人从上面挣脱,急急忙忙就往楚家赶。

林氏看到一排狼狈不堪的家仆时,脸色都变了。

她拿起了桌上的花瓶,恶狠狠的砸向他们,低吼道:“你们这群废物,我不是让你们把二小姐带回来吗,你们怎么成这副模样,我让你们抓的人呢?”

一名家仆抱住了扔过来的花瓶,跪着哭诉:“回夫人,奴才本来已经快追上老夫人的马车了,可是谁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。”

“那群黑衣人拦截下了奴才们的马和马车,将奴才衣物扒去,捆在树上,奴才好不容易才挣脱下来,第一时间回府向夫人禀报情况。”

“那群黑衣人身手了得,定是练过家子的杀手,夫人,这怕是老夫人留的后手。”

林氏气的面容通红。

一名身穿着朝服的中年男子,双手负背,从门外快步走入大厅。

一旁的管事上前,接过了中年男子头顶上的官帽。

林氏见此,快步迎前道:“老爷,让楚初跑了。”

楚正德径直的走到茶椅前,端起茶水大口饮尽,这才说道:“我刚进门就听到夫人大发雷霆。”

“老爷,我这不是着急雪儿吗,如今只有弃楚初保雪儿,才能稳住与太子殿下的婚约,妾身这也是为了老爷和楚家打算,要不然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楚正德轻轻放下茶杯,眼底的锋芒微闪了一下:“娘带着楚初离开燕京也好,回头你找个人,假扮成楚初,从正门抬出去。”

“这样,路过的老百姓就会知道,昨夜引黑寡妇入楚家的是楚初,克星也是楚初,到时我楚家就对外宣布,楚初煞星孤命,克父克母克兄姐。”

“需送往福灵寺受佛光镇压,才能镇住她一身煞气,保燕京老百姓不被牵连。”

林氏听到这番话,心头一颗大石重重落下,然后长长的舒出一口气,露出了笑容道:“还是老爷有法子。”

“夫人就是心急乱了分寸,阿雪的脸怎么样了?”

林氏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了大半。

霍太医和李太医从楚姚雪身上拔出了百枚黑蜂毒针。

特别是她的脸,几乎被毒针蛰的密密麻麻。

就算毒针被清理干净,可残留的毒素,会令她的肌肤硬化,很难恢复到从前的状态。

若想完全治好楚姚雪的脸,她必须找到五年前,曾治好一丑女的彦医!


“啊……”

昏暗的牢房,一位身穿着浅青色长裙的女子,被人活生生的剥去了脸皮。

那张脸,血肉模糊。

而从她脸上取下来的面皮,却完整成型。

女人痛苦的抬起双手捂着滴着鲜血的脸,难过、绝望的看向站在牢房外面身姿挺拔的男子。

他,萧延绵。

燕国的太子殿下,楚家的乘龙快婿。

也是她楚初一见钟情的白月光。

她赌上了自己的终身幸福,为他嫁入了平南王府,动用自己的医术掏空了丈夫融安世子的身子,帮助楚家与太子彻底击溃了手握重兵的平南王萧家。

她以为,皇上下旨抄萧家的时候,便是她回到楚家之日。

可是她错了!

她的父亲没有看过她一眼,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,亲自命人剥下她的脸皮。

这个时候楚初才清醒过来,她只是楚家和太子的一颗棋子。

可她不甘。

她不甘!

楚初跪着,一步步走到牢门前,伸手抓住了牢笼,痛苦的嘶吼道:“萧延绵,我真傻,我真是傻我怎么傻到相信你还会要我……”

站在牢房外的男子,眉目间透着一股厌恶感,看她走近,他往后退了一步,语气冰冷的说道:“楚初,要怪就怪你命不好。”

“生来便是楚家的嫡女,却与姚雪阴差阳错,与她错换了人生,她替代了你,成为楚家的嫡小姐,你替代她,成了樟安村一寡妇的女儿。”

“生来尊贵有什么,活的贫贱,下等,你还痴心妄想被接回楚家后,能够与姚雪换回身份,做孤的未婚妻,楚初,你真是可怜。”

“在孤心里,你配不上孤,姚雪虽是农妇所生,可她的教养是你连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的,若不是你懂点医术,你爹娘都不愿把你接回楚家。”

“你在楚家……就是个多余的。”

——多余的!

她楚初忙活了一场,原来是楚家的耻辱。

现在棋废人亡。

他们就巴不得让她死。

楚初“嗤嗤”的笑,又因心生悲凉而流下血泪:“哈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原来母慈子孝,父兄仁义,不过是循循善诱,我为鱼饵,助你皇室铲除百年忠烈萧家军,无耻,一群无耻之徒。”

楚家无耻。

太子无耻。

天家无耻。

她更无耻!

“哈哈哈……”她笑声震耳不绝,面目略带狰狞。

这时一道倩俪的身影,从外头走入,她看到楚初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时,吓的花容失色,尖叫了一声:“啊……”

萧延绵立刻回身,将那女子揽入怀中,抬起了另一只手,用宽松的衣袖挡在了楚姚雪的面前,柔声道:“姚雪,你怎么进来了。”

“她,她……难道是二妹妹?”

“不过是下贱之人,怎配做姚雪的妹妹,来人,把那个女人的手脚砍了,舌头拔了,眼珠子挖出来,将残肢送给融安世子,余下的泡在酒坛里,她引诱萧家谋反叛逆,罪大恶及,不配为人,。”

话落,楚初被人按在板子上。

刀起时,鲜血四溅。

惨叫声也从牢里传出,但没多久,声音消失了。

她的舌被人连根拔除,眼~珠子被人掏出,她双目失明,口不能言,但她还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。

萧延绵还来看过她一眼,他告诉她:“在你十二岁那年,不是孤把你从匪徒手里救回来,救你之人是你的丈夫萧容瑾,楚初,平南王府那样金尊玉贵的家庭,你纵使嫁过去了,也没享到什么福分,想来,你天生命贱,是个无福之人,希望你来生投个好人家,别再遇到孤了。”

楚初浑身痛,死对她来说成了奢望。

她泡在高浓度的酒水里,生不如死,暗无天日。

只知楚姚雪每日都会到她跟前,向她炫耀她的美好人生。

痛吗,痛。

但痛到骨子里,就麻木了。

后来,楚姚雪没来了。

外面响起了兵马踏城之声。

她再一次听到楚姚雪的声音,是她向萧容瑾求饶,惨叫。

她的丈夫萧容瑾,来了。

她明明看不见,却能感受得到,萧容瑾用同样的法子将楚姚雪装进了酒坛子里。

然后抱着她的躯体说:“娇娘,我来给你报仇了。”

娇娘是她在顾家的名字。

楚初躺在他的臂弯,那张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脸,缓缓划开了一抹浅淡的笑。

她看不见抱着她的男人也失去了双腿,但这场战役他终究胜了,可她也晚了!

弥留之际,萧容瑾对她说:“来生不做楚家女,萧家妻,只做你自己!”

对,她要做她自己!



“唉呀,我可没推你呀,这乡下长大的怎么跟泥做的一样。”一道熟悉又令厌恶的女声,在楚初的耳边回荡开。

楚初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,自己摔在了小竹林旁的小道里。

撑在地面的双手,袭来了火辣辣的痛。

她一脸迷茫的盯着手。

她的手……不是已经被萧延绵砍了吗?

现在怎么还在。

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,一个乡下来的,也好意思戴这珠昂贵的钰翎钗,姚雪,我把它抢过来给你了,我帮你戴上。”

那尖酸又刻薄的声音,震得楚初脑袋“嗡嗡”作响。

一段久远的记忆,蓦地冲入楚初的脑海。

昭元帝五十四年,七月初六。

是她楚初被楚家寻回的第二个月。

这一个多月,楚初在楚家上下人的眼中,是一个忐忑、怯懦、又胆小怕事的人。

她本是楚家嫡长女,一出生就与明环村的村妇顾氏之女错换了身份。

而眼前站在她面前,身穿着紫霞晚雁裙的妙龄少女,正是那村妇顾氏之女——楚姚雪。

楚家的人虽然把她接回来了,但并未对外宣布两人身份错换的事实。

他们甚至为了稳固楚家嫡长女与太子的婚约,让她这个正牌的嫡长小姐,成为了楚家嫡次女。

而她的亲生母亲林氏,还每日给她灌输楚姚雪就是她的亲姐姐!

养母顾氏在她早年亡故,在被楚家人寻回后,她一度以为可以像那些有爹娘的孩子,过上完整的生活,不必再颠沛流离。

可是到了楚家她才发现,她与丞相府格格不入,反倒是楚姚雪更像楚家的人。

她的穿戴住行,都是楚姚雪先挑剩下的。

以前她不懂,后来她明白亲母林氏为什么对她这个亲生女儿那么冷漠……

无非就是觉得她不懂琴棋书画、不懂大家闺秀的礼仪,觉得她上不得台面,丢了她在贵妇圈的面子。

但是她依旧小心翼翼的讨好林氏,终其一生追求林氏的标尺。

最终……林氏冰冷的目光,刺骨的话语,让楚初在下狱后彻底清醒了!

如今,这很远很远的记忆浮现脑海中时,楚初的脸色怔住了。

她,重生了!

今日本是她楚初和楚姚雪的生日,但她的身份位置被楚姚雪代替,所以就成了楚姚雪一个人的生日。

林氏为楚姚雪大办生辰宴,请了不少世族贵人,却只字不提刚回楚家的她。

眼前这三位,正是楚姚雪和顾氏与卓氏贵女。

一个叫顾菁菁,另一个叫卓嫣然。

她刚回楚家时,楚老夫人送了她一支压箱底的钰翎钗。

这支钗子楚姚雪觊觎了很久,楚老夫人一直没松口给她,楚初一回到楚家,就得到了钰翎钗。

这让楚姚雪每每在私下碰到楚初时,脸色都很难看,言语阴阳怪气。

但她再喜欢,那也是楚老夫人送的,林氏不敢硬叫楚初让出来。

顾菁菁与卓嫣然大概是从楚姚雪这得知钰翎钗的事情,特意把她叫到楚家偏僻的后院小竹林,直接对她动手叫骂。

抢夺她钰翎钗的人,正是卓嫣然,晋安王的幼女!

好,很好!

既然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,那这一次就……

血债血还!!



“这样……不好吧,这是我祖母给我妹妹的钗子,若是我祖母知道今日这件事情……”

楚姚雪抬手正欲拿下头鬓上的钗子,顾菁菁按住了楚姚雪的手道:“她敢去跟你祖母告状,以后我们这贵女圈,她就别想混下去。”

“说的就是你呢,乡巴佬,本小姐教你怎么说。”卓嫣然双手插着腰杆,凶巴巴的说:“若是你祖母问起钗子的事情,你就直接说……”

“这钗子太贵重了,还是姐姐更适合这钗子,所以我便自作主张,把钗子送给了姐姐。”

“你若是不这么说,往后这贵女圈,就像顾姐姐说的那般,你休想再混下去,只要你敢来我贵女圈,本小姐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,听明白了吗?”

卓嫣然的措词,在楚初心里,一字不差的过滤了一遍。

这抢夺东西的借口与手段,与前世一模一样。

偏偏她上一世蠢,为了讨好林氏,怕得罪这些贵女,竟真的对楚老夫人这样说。

当楚老夫人听到她自己心甘情愿把钗子送出去时,她眼底透着一抹失望之色。

那时候楚初不懂,她以为她只要让出来,祖母和母亲林氏都会很开心。

如今细细想来,老夫人是希望她争一争的。

而老夫人也不是无缘无故送她这枚钰翎钗。

听楚老夫人身边的琴姑姑说,她长得像老夫人早逝的女儿,也就是她的亲姑姑。

那钰翎钗是她姑姑生前的陪嫁物,也是楚老夫人的一个念想。

而她却把老夫人最珍视的东西,轻易转送给了楚家这个冒牌货嫡长女!

“跟你说话,你瞪什么瞪。”卓嫣然见她一直盯着自己,上前踢了楚初一脚。

但楚初把自己的双脚缩回,从身旁拿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块。

卓嫣然吓了一跳,往后连退了几步,指着楚初手里的石块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楚初看着楚姚雪,略浅苍白的唇角微微上扬。

楚姚雪与卓嫣然一样,以为楚初拿石头是要攻击之处,连忙着着顾菁菁往后退,然而……

就在她们三人退出五步远时,楚初突然转过石块,重重的砸在自己的头上。

三人蒙了!

只见楚初丢开石块,动作利索的爬起身,往外跑。

头部的伤很快流下鲜血,染红了她半边的脸。

楚初从小竹林跑到辰宴大院时,那院里的贵人们,皆是被吓了一大跳。

“天呐,好多血!”

此时,林子里的三人缓过了神来,可楚初早已不见踪影。

楚姚雪惊道:“不好,她往宴厅跑去了,快拦住她。”

三人及身边的贴身大丫鬟,手忙脚乱往外追,可追出竹林小苑时,哪里还有楚初的身影。

而就在林子里的贵女们都离开后,竹林后面走出了三道身影。

走在前头的男子,身穿绿衣长袍,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,脸蛋略圆润,他手里拿着一只烧鹅腿,啃的津津有味。

一双眼睛盯着那走远的三名贵女。

一边啃着肉一边吐槽:“我竟然在楚家看了一出好戏。”

“老四,那卓嫣然是你的未婚妻吧。”说话的男人,体形高高瘦瘦,面目清秀,不说话时一副书生之相,一张口说话又遮不住纨绔子弟的风气。

而走在最后面的男子,打开山水折扇,一边摇扇子一边说道:“苏公子,我记得那顾菁菁是你下个月要过门的妻子。”

那一副纨绔相的苏公子,顿时垮了脸,但没一会儿,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,贱兮兮的转头看向竹林里。

那里还站着一名容颜如玉,身姿如松的翩翩少年郎……



他穿着一袭玄紫色长袍,宽松的袖子丝滑的衣摆勾勒着一朵朵白色藤云,绣工绝妙精美。

精瘦有度的腰身挂着白玉云坠,偏紫色的玉穗垂落在身侧。

细看,那白玉云坠旁边还拴着一把精细致的匕首饰品。

他两手负背,面向东南方位,那个方向正是楚初刚才离开的方向。

“融安世子,你对楚家刚寻回的二小姐有何感想呀?”苏卿南拿过了宋凌恒手中的山水扇,拼了命的给自己摇扇了好几下:“我听我爹说,圣上有意赐婚你与楚家二小姐,你小未婚妻这招杀敌一千,自损八百的招数,还挺狠的。”

“拿来吧你。”宋凌恒夺回自己的扇子,宝贝似的收起来,说道:“的确够狠,但她也够聪明的,那一块石头砸在头上,应该……不会破相吧。”

萧幼清丢掉手中的烧鹅骨头,跑过去拿起了楚初刚才用过的石头,用尖尖的地方对着自己的额头比划了几下。

顿时“嘶”一声,赶忙捂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头:“这卓嫣然可真歹毒,竟敢拿如此尖锐之物砸楚家二小姐,三哥,我跟卓嫣然的婚事……”

“自己去同娘说清楚。”那一直没有开声的紫衣男子,突然转身,从林子溪潭走出来。

他直接越过三人。

紫色衣袍随风卷起,泼墨般的黑发在空中荡起了丝丝缕缕的发束。

他有书香公子的内敛之气,也有战神之后坚韧硬朗的风骨,更有着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气质。

这燕京城内,还能与融安世子骋驰的公子哥,怕也是找不到第二个了。

父亲平南王是战无败绩的战神,母亲平南王妃是燕国首富之女。

他的确有资本傲!

萧容瑾径直的朝着楚初刚才离开的方向走去。

他每走一步,都像是有意避开楚初溅在地上的血迹……

楚家内院。

楚初受伤的消息,第一时间传到了楚老夫人耳边。

琴姑姑接到楚初的时候,楚初的半张脸,都被鲜血覆没,左眼黏糊的血粘住了。

她跟着琴姑姑走入松青院,看到楚老夫人时,楚初“扑通”跪下:“祖母,孙儿无能,没有护好祖母送给孙儿的钰翎钗,求祖母责罚。”

楚老夫人看到楚初脸上那半边血水,手握着虎头杖蹭一下从软榻站起身,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担忧:“尤琴,快把二小姐扶起来,让人去叫府医过来给二小姐看伤口,妙妙,旁的事情祖母已经派人去查了。”

楚老夫人虽然年迈,但楚初回来这一个月,林氏对楚初的态度,她都看在眼里。

出去查此事的齐管事很快回来了:“老夫人,二小姐是从南院的竹林跑出来的,出来的还有大小姐、晋安王府卓四小姐以及顾家二小姐。”

楚初听到这三人,坐在椅子上的身子,不自觉的颤抖。

琴姑姑看到楚初这般胆惊,心生不忍,把双手压在了楚初的双肩,轻轻的拍,轻轻的安抚。

楚老夫人坐回软榻,不怒自威:“让大小姐把卓小姐与顾小姐一并请入松青院!”



齐管事应了一声“是”便走出院子,带着楚姚雪、卓嫣然、顾菁菁三人走入院子。

那卓嫣然性子刁蛮,但也知道楚老夫人在燕京贵圈中,是很受敬重的长者。

进了屋子后,就规规矩矩向楚老夫人行礼。

顾菁菁的脑子还没转过弯,但楚老夫人那表情,着实把顾菁菁吓的不轻,连头都不敢抬,便也朝楚老夫人行礼。

楚姚雪却走前了两步,“扑通”跪下,双手捧着钰翎钗说:“祖母,这是妹妹邀请我去南院竹林时,插在我头上的钗子。”

“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,祖母可能不会相信,可是姚雪还是要自证清白。”

楚姚雪看也未看楚初一眼,便继续说下去:“妹妹邀请我去南院的时候,卓小姐与顾小姐刚好在我身边。”

“她们二人可以为我证明清白,妹妹给了我钰翎钗后,就自己摔倒在地上,然后拿起她身后的石块,砸在自己的头上。”

“她的伤,不是姚雪弄的,姚雪可以发誓……”

“对,楚老夫人,楚初她真狡猾,当着我们的面耍手段,自己拿着石块砸了自己的头后,就一声不吭往外跑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楚初在楚家受了天大委屈。”

楚姚雪的话还未说完,卓嫣然就抢先说道。

一旁的顾菁菁听到二人的说词,连忙点头附和。

“我们的贴身丫鬟都可以作证,是楚初自己砸自己的头,跟我们没有关系。”顾菁菁再一次强调楚初的伤情。

这头,府里的府医已经替楚初处理了脸上的血迹,找到了头部的出血点,正要替楚初包扎头部的伤。

可楚初在听到三人的话后,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。

两眼含泪,也跪在地上,声音略显激动,又带着诉不出的委屈:“祖母,是姐姐身边的大丫鬟品梅叫我去南院竹林的。”

“我刚走入竹林,那卓四小姐就抢走我头上的钗子,还把我推倒在地……”说到这,楚初抬起双手,亮出了双手手掌上的擦伤。

哽咽的继续说道:“然后她把抢过去的钗子,插在了姐姐的头鬓,姐姐说这样……不好吧,这是我祖母给我妹妹的钗子,若是我祖母知道今日这件事情……”

“姐姐的话还没有说完,顾二小姐就说‘她敢去跟你祖母告状,以后我们这贵女圈,她就别想混下去’!”

“卓四小姐跟着附和道‘说的就是你呢,乡巴佬,本小姐教你怎么说’随后,卓四小姐就插着腰杆,凶巴巴的警告我‘若是你祖母问起钗子的事情,你就直接说……’”

“‘这钗子太贵重了,还是姐姐更适合这钗子,所以我便自作主张,把钗子送给了姐姐,你若是不这么说,往后这贵女圈,就像顾姐姐说的那般,你休想再混下去,只要你敢来我贵女圈,本小姐就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,听明白了吗?’。”

“我不答应,要姐姐还回钗子,可是在争执中,我不知道是谁砸我的头。”

“孙女知道势单力薄,拼了命的往外跑,孙女害怕再晚来一步,可能就要被人打的醒不过来了!”

“姐姐可以要走任何东西,可独独这钰翎钗孙女不能给,这是祖母给孙女的宝贝,祖母,孙女说的句句实话。”

“若有半句假话,就让孙女——死、无、全、尸!!”



“死无全尸”四个字落下时,楚初只觉得手脚袭来冰冷的痛感。




她不会忘记被墨鸿祯下旨砍去四肢后,放入酒壶里的撕心裂肺。




前世她事事顺从,落得这样的下场。




那这一世……




她要走自己的路,做自己前世想做又怕做的事情。




楚老夫人听到楚初最后一句话时,握着虎头杖的手轻微的抖颤了一下,面上浮现明显的怔愕。




老夫人奉信佛,轻易不会发誓。




楚初拿“死无全尸”来起誓,这对于楚老夫人来说,得花多大的勇气才敢拿自己来发誓。




而楚姚雪也在听到楚初那一句“孙女死无全尸”的誓言时,脸色瞬间变了。




没人比楚姚雪更清楚楚老夫人对佛教的执着。




老夫人唯一的嫡女死去后,就在自己的院子修缮了一座佛像,每日颂经文、抄经书。




所以她刚才也想发誓言,想以此自证清白,却没想到楚初比她还要狠。




她不敢置信的转头看楚初,眼神中充满着慌意与错愕,赶忙也说道:“祖母……”




话到嘴边,守院的另一名管事嬷嬷匆匆走入。




楚老夫人看了她一眼。




那宋嬷嬷就来到楚老夫人身旁,弯下腰身,低下头,附在楚老夫人耳根前压低声音说了半天。




说话期间,宋嬷嬷不时的看卓嫣然、顾菁菁及楚姚雪三人。




楚姚雪敏感的悬起一颗心。




宋嬷嬷刚才那眼神……




宋嬷嬷说完了,往后退了一步。




此时楚老夫人的眼神越发的犀利:“宋嬷嬷,你把刚才那四位贵人跟你描述的,原原本本的说出来。”




宋嬷嬷向老夫人福了一个身,便转身,对着楚姚雪、卓嫣然和顾菁菁行了一礼,说道:“大小姐,方才有四位贵人说,从南院竹林的鱼跃潭出来的时候,刚好看到大小姐、卓四小姐及顾二小姐与我们二小姐发生一点争执。”




楚姚雪呼吸一紧。




顾菁菁则猛然瞪大双眼。




卓嫣然蹙紧眉头,心直口快的反问:“是哪四位贵人?你让他们进来对峙!”




宋嬷嬷不恼不怒,温和回道:“四位贵人身份尊贵,恕奴婢暂时不能告知。”




“但是老奴可以把四位贵人所看到的、听到的,告知老奴的那些话,讲给卓四小姐听听。”




“卓四小姐、顾二小姐,你们听听可有误差,老奴也是替几位贵人传达话。”




说到这,宋嬷嬷清了清嗓子,将四位贵人阐述的过程,一字不差还原。




“贵人们说,当时他们先进了南院竹林,观赏老夫人命人打造的鲤鱼池潭。”




“而后不到一刻钟,就听到鱼潭外有女子的声音,他们深知男女不便见面,便没有从竹林小潭出来。”




“正打算走小路悄悄离开时,却看见卓四小姐二话不说就上去抢走楚二小姐头上的钗子,顺势将楚二小姐推倒。”




“随后卓四小姐就将钗子戴在楚大小姐头鬓,楚大小姐欲擒故纵、扭捏轻声的说……”




“‘这样……不好吧,这是我祖母给我妹妹的钗子,若是我祖母知道今日这件事情……’”




楚姚雪听到宋嬷嬷将她在南院竹林的话,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,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!!




而楚初则缓缓抬头看向宋嬷嬷,眼眸波澜不惊。




燕京有过目不忘甚至听而不忘的唯有一人!




平南王府的融安世子!




她前世的丈夫……萧延绵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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