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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晚的明月格外羞涩,时常隐没在乌云之中。
寒风肆意,孤城悲鸣。
一个灯笼在风中摇曳,星火不动。
方唐一手提着灯笼,一手提着酒壶,从城北灯火最少的区域,迎着冷风,走向城墙。
他的步伐稳健,腰肢挺直,眼神坚毅。
方唐看着灯火摇曳的城头,心情莫名有些激动。
自从城中百姓骂他是懦夫、胆小鬼,不敢登城御敌以后,他便很少登上城头,俯瞰战场,远望荒漠。
他觉得自己没资格,不配登上安西军誓死镇守的城头。
因为他不曾登城杀敌,不曾镇守疆土。
这一天,他觉得自己有资格了。
在临行之前,方唐想要登上城头,看看安西军镇守六十年的孤城,看看安西军征战的沙场。
一刻钟之后,方唐来到城墙下。
他稍稍驻足,深呼吸一下,便拾级而上,登上城墙。
此时,陈北望已经站在城头之上,面朝孤城以北,负手而立。
他已经卸甲,穿着玄色长衫,身材修长,绑着长发,随风而扬。
远远看去,这番穿着倒不像一个守城将领,更像一个行走江湖的侠客。
仗剑走江湖,多少儿郎的梦想啊!
长安少年游侠客,夜上戍楼看太白。
方唐登上城墙,将灯笼放在一边,提着酒壶,走到陈北望身边。
两人皆没有急着说话,而是并肩立于城头,安静遥望。
他们看着城外的战场,看着孤城以北。
如果可以,他们想要越过千重山岳,遥望那座沐浴神辉的圣城,遥望那座开满桃花的圣山。
然后一脚踏碎满山桃花!
和陈北望相比,方唐的身形显得更加单薄,更加瘦削。
陈北望就像一颗参天大树,庇护方唐慢慢成长。
如今,方唐已经枝干粗壮,枝繁叶茂,不惧荒漠风沙。
两人静立许久,方唐率先收回目光。
他将右手提的酒壶拿起来,呈在陈北望面前,然后开口。
“北望哥,临行之前,可以跟我喝一杯吗?”
陈北望收回目光,看了一眼方唐手中蒙着尘沙,还未开封的酒壶,轻轻点头。
“有何不可!”
方唐没有犹豫,把酒壶上的泥封拆开,将酒壶递给陈北望。
“这壶酒是我阿娘亲手为阿爹酿的,说是等长安传来好消息,就喝了。
可惜长安一直没有消息,阿爹也没喝过这壶酒。
我怕此行去中原,回不来,这酒糟蹋了,便喝了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,方唐脸上神情轻松,没有丝毫伤感,甚至还有一点笑意。
陈北望微微抬眸,看了方唐一眼,伸手接过酒壶,仰头往嘴里灌了一口。
“好酒!”
酒液入口,既烈又醇,陈北感叹一句。
他把酒壶递回方唐手中。
方唐接过酒壶,亦是仰头豪爽灌了一口。
“阿娘给阿爹酿的酒就是好喝,比孤城酒好喝咧。”
一直以来,城中百姓鄙夷他、嫌弃他、唾骂他,不愿意跟他一起喝酒。
但是他看着城中人人都饮孤城酒,偶尔自己也会独自饮酒,独自消愁。
方唐一边跟陈北望饮酒,一边自言自语。
“其实,阿娘也为我酿了一壶酒。”
“阿娘希望我做一个读书人,读万卷书。”
“我答应阿娘,等长安传来好消息,就去长安考取功名。”
“如果我还能回来,我跟你喝那壶阿娘为我酿的状元酒,嘿嘿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