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用力推开司霆舟:“你现在说这些,算是什么意思呢?表达你对苏颜惜很怀念,你曾经很爱她,在她死后永失所爱吗?” 她冷笑了一声:“那她活着的时候,你做什么去了呢?” 她一步步的逼近他,明明矮了他一个头,却有种高人一等的气势:“司霆舟,你可别忘了,苏颜惜已经死了,现在站在你面前的,是一个你花钱包养的冒牌货。” “不可能,你们明明就是一个人。”司霆舟说得斩钉截铁:“如果你不是她,听到外婆进了医院,一个素昧平生的人,你急急忙忙的跟过来做什么?” 苏颜惜两手一摊:“你如果不信,大可以抽血、验DNA,我说了我不是。” “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,可是我很确定,我没有认错人。”司霆舟忽然上前,将她拉进怀里:“我曾经以为,我对你并没有那么熟悉。可是现在看到你,我才意识到,原来曾经的记忆,那么清晰的刻在我心里。你的一举一动,我都没有忘记。” 苏颜惜一把将他推开,跑过了医院的长廊,急急忙忙的离开了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,也不知道可以跑去哪里。 可此时此刻,她不想面对司霆舟,不想面对他复杂的眼神,还有那说不清的爱慕。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,司霆舟的心思,她已经能猜到了。他或是后悔了,或是知道了她才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人,或是无法忘怀她曾经对他的好。 总而言之,他并没有忘记她,一直思念她,甚至找了一个替身,只为了能继续看见她的影子。 可他越是表现得怀念,越是显得情深,越让她不愿意接受。 如果早知今日,那她曾经经受过的那些苦难,又算什么呢? 她蹲在马路边,哭得像是个委屈的孩子,口中喃喃自语:“司霆舟,你真他妈的是个混蛋!” 她为司霆舟丢过两次性命。 第一次,是她十五岁那年,为了救他而坠海,再醒来之后就有了那个见鬼的攻略系统。 第二次,是她二十五岁那年,她努力了整整十年的时间,都没能得到他的爱情,甚至没能实现最后的遗愿,在死前听一听他的声音。 她在黑暗中下坠,在无边的寂寥与恐惧中,度过了漫长的时光。 那时间似乎久得可以莫名掉她心头所有复杂的情感,所有残留的不甘。 现在,她得到了第三次机会。 即便成为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太妹,她也觉得十分兴庆,至少可以拥有全新的人生。 然而,司霆舟却在此时告诉她:他后悔了。 他怀念她,他想念她,他没有忘记她。 或者,还有一句他爱她。 夜色中,她哭泣不止,直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 “颜惜!”司霆舟跑了过去,将她揽进怀里。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,神色却还是那般倔强:“你走开!我不想见到你!” “那我送你回去。”他抿了抿唇,语气十分克制:“太晚了,我怕你在外面不安全,我先送你回去好吗?” |
一个小时后,苏颜惜回到了沁绝园。 她觉得自己这一天,就像是经历了一年所能经历的事情一般,情绪的浪潮一重接一重,让她只能在剧烈的情绪中随着海浪飘浮,像是失去了灯塔的船只。 “你……要不要先洗个澡?”司霆舟站在床头。 一向那么趾高气昂的人,此时在她面前,竟显得有几分讨好,看着她的脸色,小心翼翼的:“别想了,你脸色好差劲,洗个澡,乖乖睡觉,好吗?” “你出去。”她坐在床头,视线看着前方。 司霆舟神色十分隐忍,听到她这般直接的话,也没有撂脸,真的转身出了房门。 苏颜惜在床头坐了许久,回想着她前世今生发生的这一切,只觉得人生真的荒谬得可笑。 她也不知坐了多久,等到她进到浴室里,泡在浴缸中,泡了许久才意识到,缸里的水已经凉透了。 她行尸走肉般,回到床上,强迫自己入睡。明天工作上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,她还想抽出时间,悄悄去看看外婆。 可她怎么也睡不着。 半夜,她感觉浑身发热,似乎发了高烧。 次日,司霆舟在门口敲门:“颜惜,你醒了吗?” 无人应答。 司霆舟从家里找到备用钥匙,将门打开之后,苏颜惜躺在床上,烧得面色通红。 他摸了摸苏颜惜的额头,烫得吓人,立马就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。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,量体温、检查身体,然后告诉司霆舟:“她是受凉了,加上身体免疫力不太好,发烧了,挂点水就行了。” 苏颜惜这一觉睡到晚上醒,浑身酥软,没有一丁点儿的力气。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,从她在海边救起司霆舟,一直到她在车后座走到人生尽头,像是一部漫长的电影。 睁开眼睛,司霆舟趴在她床头,她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,刚刚才有动作,他就被惊醒了。 “醒了,口渴吗?”司霆舟站起身,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,又倒了杯温水给她。 苏颜惜就着他的手,喝了两口水,靠在枕头上。 吊针已经打完了,手背上留着一个针孔,略微有些疼。她揉了揉手背,看着司霆舟:“谢谢你照顾我。” 司霆舟心头一窒:“你不用为这种事情感谢我。” 苏颜惜没再说话,神色中的拒绝,即便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。 “你先好好休息,其他的事情,等到你身体恢复好了,我们再慢慢说。”他抿了抿唇,想将这个问题往后拖。 可苏颜惜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,她的爱与恨都那么的鲜明。 爱一个人,全世界都能看出她的爱意。 而拒绝的时候,也从不暧昧不清。 “阿浔,很多事情并不是往后拖几天,就会发生改变的。”她的声音很轻,也很坚定:“我们的故事,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,那不是一个逗号,那是一个句号。” “可上天把你又送回到了我身边……”司霆舟神色间满是痛苦:“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,是让我去挽回我曾经的错误,弥补曾经的遗憾!” “这不是给你的机会!”苏颜惜咳嗽了几声。 司霆舟见她脸色涨得通红,不敢再反驳她,连忙帮她拍了拍背,姿态温存小意。 若是前世的苏颜惜,能被他如此温柔的呵护,恐怕心里会如同蜂蜜一般香甜。可如今的她,心头的复杂滋味,难以言喻。 她抓住司霆舟的手,看着他的眼睛:“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,让我重新开始,过自己想要的人生的机会。” |
司霆舟看着她,她眼中闪着光,像是刀的锋芒,将过往的一切,一刀两断。 他心中痛得说不出话来。 对于曾经发生的一切,他宁可苏颜惜歇斯底里,冲他发脾气,哪怕打他都可以,也好过她此时的决绝与淡然。 “你给我的五百万,我要过一段时间,才能还你。”她说话时,嗓子有些沙哑:“你应该也查到了,我自己开了个小公司,资金也投进去了,要等资金流充裕一些,才能拿出钱来。” “你跟我,就要这么见外吗?”司霆舟轻声问。 “我知道,你无所谓这点小钱,可这对我来说很重要。”苏颜惜松开了他的手:“毕竟,我前世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给你。” 次日,她搬离了沁绝园,暂住到了隔壁的别墅。 两栋别墅隔得很近,却又像是相隔万水千山。 时间一晃三个月,海城的冬季逐渐走到了尽头。 海城是个港口城市,太平洋暖流北上,留下了永不结冰的不冻港,所以外贸生意非常火热。 然而,今年的冬季,不冻港却意外的结冰了,许多做进出口外贸生意的小公司,都因为资金问题,没能撑住。 苏颜惜坐在办公室里,有些头疼的看着财务报表,助理在一旁汇报:“苏总,海城港已经解冻了,合作方都在催着咱们发货……” 苏颜惜点点头:“放置了一段时间,再检查一下货物质量,然后发出去。” 助理扭头出去,苏颜惜还没清净多久,又有人敲门。 “进来。”她轻声说。 这一次,助理是带着笑容走进来的,还拿着一捧火热的红玫瑰。 “苏总,这是刚刚送来的,是送给您的,我就先签收了。” 苏颜惜有些不好意思,清了清嗓子:“你放着吧。” 玫瑰花没有署名,但是她知道,是司霆舟送的。 这几个月里,她的日子也算得上是充实忙碌。 事业上发展得还算顺利,公司也有一定的资金,抵抗住了这一次港口结冰带来的危机,至于生活…… 司霆舟显然没有死心,总是会在她的生活中出现。 鲜花、包包、珠宝、摆件,换着花样的送,中秋时,她公司还收到了司霆舟送来的六十份月饼和大闸蟹。 其实他们都明白,对司霆舟来说,这些东西并不算值钱,真正珍贵的,是他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花费的时间。 他想要展示的,是他的心意。 正在此时,电话响了,苏颜惜唇角还挂着笑,将手机拿过来,笑容僵在了脸上。 她接通电话,轻声问:“有事吗?” 打电话的人是苏父,这些日子里,他一直断断续续的向她要钱。 苏颜惜怕他没钱用,走投无路做出坏事,又怕养大了他的胃口,因此每次都给得不多。 电话那头,苏父的声音,嘶哑难听:“乖女儿,你现在是攀上了大老板,就不管爸爸的死活了,是吗?” 苏颜惜皱着眉头。 若非感激苏丽音,她恐怕压根不会让这样的渣滓出现在她的生活里,更别说还要忍受他时不时的辱骂和勒索。 |
“我没有不管你,我给你租了房子,每个月至少给你打了五万块钱,以海城的生活成本来说,这完全足够你好好的生活。”苏颜惜真的很希望对方好好生活,话几乎是苦口婆心:“你也这么大年纪了,安安生生过日子不好吗?” 她并没有想到,她的苦口婆心,落在苏父耳中,却像是嘲讽。 他毕竟是当爹的,竟被女儿这般指着鼻子指责,怎么能不生气呢? “你要是真的有一点儿心疼我这个当爹的,怎么会几个月都不来看我一眼呢?”苏父套着话:“我现在连你住在哪里都不知道!” 苏颜惜不说话了。 “我就知道,你现在是攀上高枝儿了,不会再理我这个当爹的了,我是死是活对你来说,根本不重要。”苏父冷笑了一声:“行,我现在就去死,我从司氏集团的大楼上跳下去,我倒看看这个大老板,看见你这么晦气的人,还会不会给钱给你!” 苏颜惜完全没想到,这老无赖竟然还有这种玩儿法。 更重要的是,电话那头的人醉醺醺的,她着实有些害怕。 倒不是怕司霆舟介怀,主要是苏父毕竟是苏丽音的责任。 她继承了苏丽音的生命,自然也要去承担该承担的代价。 “你别冲动。”苏颜惜有些无奈:“而且,司氏集团的大楼门口有保安,你没有员工卡,根本上不了楼。” 她的话反而刺激了苏父。 “行,我现在就去跳海,我死了一了百了,行了吧!” 苏父仍在电话那头要死要活,苏颜惜沉默片刻,还是做出了妥协:“你在哪里,我现在去见你,行了吗?” 苏父报了地址,苏颜惜有些无奈,但还是驱车去了。 那是她给苏父租的房子,在一个治安很好的小区,两室两厅,阳光充足。 平心而论,她是真的很希望苏父能过上安生的日子。若非他一直太过不着调,她甚至愿意继续扮演一个孝顺女儿的角色,毕竟苏丽音如果还活着,大概也会这么做。 然而,她低估了人性的凶狠。 刚刚进门,她看见苏父被绑在沙发上,屋子里还站着几个黑衣人。 她转身就想走,忽然感觉到一只大手伸来,捂住了她的口鼻。一股刺鼻的香味传来,她陷入了眩晕之中。 再次醒来,她闻到一片冰凉潮湿的味道,像是海水。 苏颜惜双手被绑住,躺在冰凉的地上,挣扎了一下,踢到了一个易拉罐。 忽然,一只手抓住了她的长发,将她从地上拉起来。 丁振恶狠狠的看着她,手里还拿着手机,对她怒喝一声:“说话!”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,丁振甩了她一耳光,她叫了一声。 电话那头,传来司霆舟紧张的声音:“颜惜!你别害怕,别害怕,我会来救你的!” 丁振冷笑了一声:“司霆舟,要不是你把我逼到绝路上,把红窝和夜色阑珊都搞倒闭了,我也不会兵行险招。现在,你给我筹一个亿的现金,再给我准备一台直升飞机!你亲自送到海城港口来!要是报警,我就立马撕票。反正,搞不到钱,我也没什么可活的了,就拉着你的小情人一起陪葬!” “司霆舟,我只给你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,现在是三点,明天三点之前,我看不到钱,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。” |
电话被挂断,苏颜惜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 丁振拿苏父做幌子,骗她去见面,然后用她的性命,来威胁司霆舟。 “你……你太高看我了,我不过是个情人,怎么值得司霆舟花一个亿来……”她话还没说完,就被丁振打断了。 “还想骗我?”丁振恶狠狠的说:“你当我不知道你和司霆舟的关系?他已经放出话了,拒绝了司家安排了的联姻,点明了要娶你。这件事在海城的圈子里,早就传遍了!” 苏颜惜半晌没说话。 她这些日子,一直埋头于工作,对这些毫不知情。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,她坐在冰凉的游轮仓板上,并不知道外面的司霆舟是如何的心急如焚。 次日上午,苏颜惜是被一瓢冷水泼醒的。 冬末春初,水冷得刺骨,她打了个哆嗦。 她被丁振提拉着,往直升机的停留地点走。 直升机被停在港口,司霆舟只身站在不远处。 他胡子拉闸,模样焦躁而憔悴,看见苏颜惜的那一刹那,就想要冲过来。 丁振手里拿着手枪,指着苏颜惜的太阳穴,恶狠狠的警告:“你猜,是你跑得快,还是我扣动扳机快?” 司霆舟停下了脚步。 他深吸一口气:“你要的钱和直升机,我都已经准备好了,就放在那里。” 他对丁振伸出手:“我也按照约定,没有报警,你看到的人都是司家的保镖。我可以向你保证,你只要把颜惜放了,钱和直升机你拿走,我也不会报复你。” 司霆舟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诚恳,相当能打动人。 然而,他遇上的毕竟是亡命天涯的匪徒。 “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!”丁振冷笑一声,对司霆舟说:“你让所有人退开,退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为止,我上了直升机,只要直升机起飞,我就把她从飞机上推下去。下面是海,十几米也摔不死人,你捞她就是!” “不行!”司霆舟急了:“现在天气这么冷,水几乎是零度,她掉下去只会往下沉,很可能来不及……” “司霆舟,我没有要跟你商量的意思!”丁振威胁到。 苏颜惜脸色苍白。 她有些畏惧海,畏惧海水,也畏惧此时此刻的丁振。 可一旦上了飞机,丁振会不会将她推下来,是将活的她推下来,还是打死了的她扔下来,可就都说不准了。 她看着司霆舟,忽然给他使了个眼色。 司霆舟注意到了,却急切的看着她,显然是不希望她轻举妄动。 丁振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,在她额头上用枪托狠狠砸了一下。 一瞬间,鲜血从她头上冒出来。 “颜惜!”司霆舟一瞬间什么都顾不得了,冲向丁振,似乎一瞬间就挪到了丁振跟前。 “别动!”丁振狠狠勒住了苏颜惜的脖子,枪口对着她的太阳穴。 司霆舟如同被人捏住了心脏:“你别伤害她,我可以跟她换!” 就在此时,苏颜惜抓准了机会,她往后狠狠跺了丁振一脚,一把挣开丁振,正要跑却被丁振抓住了手腕。 那一瞬间,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将对方甩开就往海里跳。 冰凉刺骨的海水,顿时让她全身变得格外僵硬,手脚似乎都没了力气。她明明就会游泳,可在这时却像是被绳子束缚住了手脚,小腿开始抽筋,痛与窒息扑面而至。 脑海中,许多年前的回忆似乎又占据了她的大脑。 |
那是她十五岁那年,跳入海中救司霆舟时的熟悉感觉。 她一直下坠,下坠,她闭上了眼睛,有些惋惜自己的第三次生命。 而脑海中,最惋惜的事情,竟然是:没有好好享受这几个月的时光,没有与她心中爱的那个人在一起。 阿浔…… 她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。 在生死一线之间,内心的真实想法,浮出水面。 她闭上了眼睛,就在这时候,一只手抓住了她。 冰凉的唇触碰到她的唇,带来了一口氧气。 她猛然睁开眼,司霆舟的脸就在她眼前,在清澈的海水中,显得那么的英俊、清晰。 许多年前,她曾以命相搏,希望能救出那个少年。 许多年后,曾经的少年,以命相搏,想要从死神手中,带回自己的爱人。 这是惊心动魄的一天。 苏颜惜跌入海中。 下一秒,司霆舟也跳了下去。 司家的保镖,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甲板上,将丁振给控制住了,另有人带着救生圈、绳子,冲司霆舟和苏颜惜游去。 苏颜惜被从海里捞出来的时候,浑身冻得发白,牙关一直颤抖,手脚都已经麻痹不能动。 司霆舟比她略好一些,却也没有好多少。 然而,就是这样凄惨的两个人,却偏偏还要粘在一起,不愿意放弃彼此相握的手。 很快,两人被送到了海城中心医院,被安排在同一个病房里、开药、挂水。 苏颜惜受了些惊吓,被打了一针安定,在病床上昏昏睡去。 再睁开眼睛,她发现自己在司霆舟的怀里。 他睡着了,可即便在睡着时,眉头也一直皱着,皱出了深深的川字纹。 她记得,曾经的司霆舟肆意张扬,似乎人间都没有什么事清,值得他忧虑。 可这几年里,他显得成熟了许多,沧桑了许多。 掐指一算,他竟也是快三十岁的男人了。 苏颜惜被他紧紧搂在怀里,不知他梦见了什么,箍得更紧。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,尝试着推了推,没能推开。 苏颜惜唇角勾了勾,伸手到他腋下,呵痒。 司霆舟被她弄醒了,一睁开眼睛,便是她的笑脸。 “还冷不冷?”他抓住她的手:“你在睡着的时候,一直都说好冷,抓着我的手不肯放。” 苏颜惜有些脸红。 |